第五十二章 雁門關往事(1 / 2)

騎驢客見到來人,愣在原地。

喬峰望見此人,恭敬道:“原來是天台山智光大師佛駕光臨。”

“丐幫徐長老,和泰山單判官,聯名投柬相召,老衲豈敢不來。”智光稍作解釋,轉頭向騎驢客,“大錯鑄成,逃避也是徒然。罪過,罪過。”

徐衝霄、單正,和譚公譚婆等人,一並上前抱拳施禮,“大師。”

喬峰心想,原來智光大師也是這些人請來,不過智光大師德高望重,應不會參與陷害自己的陰謀,心下稍安。

騎驢客插言道:“雁門關亂石穀之事,智光和尚也有份!你們問他,問他,我不知道!”說罷躲到譚婆身後去了,似乎隻有譚婆能讓他心神稍有所安。

智光神情奇異,似有興奮,又有恐懼,還摻雜一絲慘不忍睹,最後卻都化為慈悲和憐憫,歎道:“殺孽太重,此事言之有愧。各位施主,亂石穀大戰已是三十年前的往事,何以今日重提?”

徐衝霄上前道:“隻因本幫起了重大變故,有一封涉及此事的信函被人拿出,隻得尋根溯源。”說著便將信函遞上。

智光接過信,一遍看完,又看一遍,搖頭歎息,“往事已矣,依老衲之見,應當將此信毀去,泯滅痕跡,就再好不過了。”

徐衝霄聞言反駁,“但是副幫主慘死,若不追究,沉冤難雪,本幫恐有土崩瓦解之危啊。”

智光似有所動,卻還是猶豫不決。

這時馬夫人站出來道:“先夫沉冤未雪,還望大師主持公道。”

“好吧。”智光見此隻能點頭,隨後說著,“老衲這一生就做錯了這件事,如今也不必隱瞞了。”

騎驢客出言辯解:“大師,咱們當年一心為國為民,也不能說是錯事啊。”

智光搖頭道:“錯就是錯,何必自欺欺人呢。”

抬頭看了看即將落下的夕陽,轉而麵向眾人,“三十年前,中原豪傑接到一個驚人的消息,說有大批百裡挑一的契丹武士,要來盜取少林七十二絕技,用以訓練士卒。當時武林中熱血之士選出一位帶頭大哥,統領眾英雄,前往雁門關外,阻止契丹武士入關。”

杏子林內的眾人輕聲驚歎,均都熱血沸騰,恨不能參與其中,保家衛國。

喬峰也被智光所說激起心中慷慨之情,“大師,這場血戰定然十分激烈。”

搖頭歎息,智光對喬峰的話不置可否,“真是不堪回首。當時我們共二十一人,由帶頭大哥率領,趕到雁門關外亂石穀中,當時我等並無必勝把握,隻好行有失磊落之舉,人人都扣緊劇毒暗器,暗中埋伏,靜心以待。”

喬峰見智光情緒低沉,勸道:“大師不必難過,兩國交鋒,正所謂兵不厭詐,也是無奈之舉。大師,請繼續。”

智光情緒依舊低落,不過還是繼續開口講述,“等到契丹人漸至近前,帶頭大哥一聲長嘯,眾人的暗器全都射將出去。當時,那些契丹人亂成一團,立刻便有一十二人中伏身亡。這時我已數得清楚,契丹武士共有一十九人,餘下不過七人,我等一擁而上,片刻就將這七人儘數殺了,一個活口也未能逃走。”

聽到此處,群丐之中已有人拍手叫好,紛紛喝彩。

但喬峰、段譽、包不同等人聽出了不對,覺得蹊蹺,既然都是千挑萬選的契丹勇士,豈會如此不濟,片刻就儘數覆滅。

就聽智光續道:“當時我等雖是歡喜,卻也大起疑心,這些契丹人都不是什麼好手,幾乎不堪一擊。還沒等想明白,又有兩騎馳來,馬上一男一女,服飾華貴。那女子懷抱一個嬰兒,顯然是一對少年夫妻。”

“那兩人見到我們,臉色詫異,待看到地上屍體,男子神色立刻變得凶猛,向我等喝問。可是語言不通,我等也不知其說些什麼。這時鐵塔方大雄方三哥已動了手,卻被那男子一招製住,連人帶棍甩在道旁,口中又說了些什麼。”

“眼見此人功夫極高,我等不疑有他,一擁而上,以眾欺寡,想著殺一個是一個。不料那女子全然不會武功,頃刻便死。而那男子被我們纏住,起初接連數招,隻是奪取我等兵刃,並不傷人。可是其妻子一死,眼睛登時紅了,神色可怖之極。那時我一見到他的目光,不由得心驚膽戰,不敢上前。”

騎驢客的聲音突然響起,“那也怪不得你,那也怪不得你……”

此人之前說話,語氣中總帶著滿不在乎的感覺,這兩句話卻深含悲痛和歉疚。

智光看了看騎驢客,嗓音又低沉了幾分,“那人此時才下殺手,左衝右突,形如鬼魅,眾人舍命纏鬥,也是不敵。我被那人一掌擊飛,掛在樹上無法動彈,渾渾噩噩間不知身在何處,就那麼看著眾兄弟被那人一個個殺死。到最後,男子儘奸強敵,便奔到那婦人屍首旁,嚎啕痛哭,哭得淒切之極,我聽得也是心中忍不住難過,隻覺得那哀痛之情,也不比我們漢人來的淺了。”

騎驢客冷冷的道:“那有什麼稀奇,遼人也是人,親子夫婦之情,怎麼就不及漢人。”

當即就有乞丐跳將出來,“遼狗凶殘暴虐,勝過毒蛇猛獸,豈可與我漢人相提並論。”

騎驢客隻是冷笑,不予理會。

“那遼人哭了半晌,將嬰孩屍身放在他母親懷中,走到帶頭大哥身前,大聲喝罵。”智光低沉的聲音繼續講述著當年情形,神色晦暗不明,“帶頭大哥和汪幫主兩人被製住穴道,而其他人已死得一乾二淨,我本以為,那人大獲全勝,必會就此乘勝而進,卻沒想到,那人撿起一柄短刀,在石壁上刻起字來。天色已黑,相距又遠,我也瞧不見他寫了什麼。”

“哈,”騎驢客冷笑出聲,“那是契丹文字,你就是瞧見了,也不識得。”

“不錯,瞧見了也不識得。”智光並未因譏諷置氣,坦然道:“那男子刻了一陣,突然擲下短刀,俯身抱起妻兒屍身,轉身跳下懸崖。”

眾人聽到此處,都是不敢置信,誰也料想不到竟會有如此變故。

不管眾人的訝異,智光兀自說著:“就在那人跳下懸崖之際,忽然間嬰孩啼哭之聲響起,當時那個契丹人用準確無比的手法,將嬰孩拋了上來,正落在汪幫主腹上,而幸免於難。這時我又看見有人從死屍堆中爬起來,匆匆跑掉了。”

騎驢客臉色變換不定,終是站出來高聲道:“那個跑掉的人就是我!當日懦夫行徑,始終不能釋懷!從此無麵目在江湖立足,變成行屍走肉,今天叫趙錢孫,明日就叫張黃何!”

見騎驢客‘趙錢孫’神色狂亂,智光搖了搖頭,不知從何處相勸,心中也是感同身受,忍不住有些鬱結,咳嗽出聲。

喬峰道:“大師,你不如先行休息一下為好。”

擺擺手,智光在喬峰攙扶下坐在了一塊青石上,“當日,老衲稍稍恢複些力氣之後,慢慢爬下大樹,費了好大力氣,終於解開了帶頭大哥和汪幫主的穴道。我們先檢察了屍體,除了我們三人,再無生還。”

“那個契丹人刻下的文字,我們根本看不懂,於是將地上鮮血塗在石壁之上,再用白布拓印下來,找那些看得懂契丹文的漢人傳譯。我們看了譯文之後,實在難以置信,但那契丹人已經決意自儘,又怎會故意扯謊。”

“倘若真相如此,不但十七名兄弟死得冤枉,那些契丹人也是無辜受累,至於契丹夫婦,我等更是萬分對不起他們了。”

丐幫眾人急於知曉石壁上文字的意思,卻不見智光詳述,有些脾氣急躁之人便七嘴八舌的問起內容。

“那些字究竟寫了什麼?”

“為何死的冤枉?”

“為什麼對不起他們?”

涉及他人聲名,智光不得不隱瞞,告罪道:“眾位朋友,我等所作所為,確是大錯特錯,無顏對人。我乃無名小卒,不算什麼,但帶頭大哥與汪幫主何等身份地位,何況汪幫主已逝,實不能明言,以免損及兩位的聲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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