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常年有著暴虐和偏激神情的麵孔,第一次如此的平靜,聲音是沙啞的:“我會用餘生去懺悔,我做的錯事,以至於後悔,我究竟弄丟了什麼……”
“至於姑姑,我想,你大概是不會後悔的。但我並不在乎了,小雪也不會在乎……我想,大概她是不在乎的。”
孟從源看得出來。
她是真的不在乎了他們了。
因為她現在有更愛她的人嗎——不,他依舊比全世界都要愛她。
但小雪始終不會回頭。
手上的傷口不斷的提醒他剛剛發生了什麼。
就像是他日以繼日害怕著的、恐懼著的事情,終於要發生了。
一旦小雪脫離了這座牢籠。
她就會知道什麼是正常,什麼是不正常,那些他想拚命隱瞞的事情,都隱瞞不住——他並不是她遮風擋雨的大樹,也並不是她了不起的大哥哥。
他隻是個卑劣的小人。
將玫瑰禁錮在了自己的花園裡。
現在孟從雪長大了,她就能知道,這個世界上,不止一個的人會愛她。
能令她隨意地挑剔選擇。
她才不是那個離開了孟夫人和他就一無是處,沒有人愛的小可憐。相反的,她那麼的漂亮,那麼的美好,輕而易舉就能得到無數人的喜愛。
所以她不會再回來了。
她會在光下,擁有本該屬於的幸福。
孟從源深深的閉上了眼睛,他沒法控製自己軟弱的淚水,也沒法控製絞痛的下一刻仿佛就要停止工作的心臟。
他會按照她說的話,離開她。
去一個再也沒有她的地方,孤獨的度過餘生。
他折下了鳶尾帶走。
沒法帶走自己最心愛的姑娘。
因為她不是花。
也因為,她不愛他。
這幾個字輕飄飄的,卻如同刀絞。
令他覺得五臟六腑都是冰冷的,血管中流動的是冰碴,就連呼吸都帶著寒意。
孟從源停頓了一刻。
他回頭望去,孟家大宅在身後。
當他要離開它的時候,孟從源才發現,這並不和以前一樣,覺得陰森又可怖。
其實他甚至還有些留戀。
因為他曾經和小雪一起生活在這裡。
現在想想。
這些回憶是多麼的美好。
孟夫人急忙地追下樓,她的腳步有些踉蹌,茫然地看著孟從源的身影。
她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孟夫人按住了心口,哽咽的咬住了嘴唇。
她現在就後悔了。
孟從源居然真的要走了——她有預感,孟從源再也不會回來了!他甚至連父母的遺物都沒來得及帶走,就這麼匆匆忙忙的走了。
傭人攙扶起她,孟夫人傷心的流了好一會兒的眼淚。
她這才像想起了什麼似的,顫抖著撥打了孟從雪的電話。
但始終沒人接聽。
孟從雪好像拉黑了她。
孟夫人不可置信的看著電話,她又想起了孟從源剛剛的話。
他說小雪不會回來了。
這怎麼可能呢?!
小雪這麼乖,這麼聽話!!
她不斷地打電話給孟從雪,換了手機號碼,但始終沒人接聽,到最後,孟從雪直接關機了。
孟夫人隻好打給景儀,質問他為什麼小雪不接電話。
景儀說,從雪不想見她。
這怎麼可能——一定是他在撒謊。
孟夫人不願相信事實。
傭人也被她趕走了,空蕩蕩的房子裡,現在就隻剩下她一個人。
她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手機無力的下滑。
為什麼……從前都不覺得,家裡這麼空蕩蕩的?甚至令人恐懼呢?
她慢慢地走上樓,打開了孟從雪的房間。
還是和以前一樣的熟悉,每一樣東西都是她親手布置的,她領回來這個小姑娘的時候,是因為她怯生生的笑容。
她好像很怕被人拋棄。
孟夫人討厭她軟弱的性格。
但她從未有一天想過,孟從雪會主動的拋棄她。
她長大了。
是啊,她終於長大了。
兩個孩子,都走了。
他們是真的不會再回來了。
孟夫人從未未有一刻,如此清醒的意識到。她忍不住俯下身,將自己抱緊。
寂寞像是魔鬼。
無孔不入的侵蝕著她。
孟夫人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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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團又一次要出國比賽了。
景儀以為她不會去,結果她居然很從容的答應了。
“我以為你不喜歡小提琴了。”景儀說。
孟從雪抱著自己的小提琴盒,坐在車後座:“我練習了很多年,並不想這麼輕易地放棄。所以我想嘗試著再一次愛上它。”
“聽起來還不錯。”
景儀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兒奇怪。
但他心想,如果孟從雪知道他居然嫉妒小提琴,那肯定覺得他更奇怪了。
但是他老婆又要跑了!
景儀恨的咬牙切齒,這些人真是沒有一點眼色。
孟從雪瞅著他,偷偷地笑。
大概景先生還覺得自己偽裝的很好。
等到了地方,景儀先一步下車,替她拉開車門,孟從雪看他一眼,突然笑了,“你答應我的玫瑰園呢?”
景儀愣了一會兒。
他收回手,靠著車門望著她,唇角含笑:“你不是覺得俗麼?”
“是挺俗的,而且也沒什麼創意。”孟從雪特彆無辜的說,“你知道每年都有很多人送花給我,全都是白玫瑰,加起來我能開花店了,白玫瑰真該給我代言費。”
景儀有點笑不下去了,他恨恨地看著這個女人。
孟從雪仰頭瞅著他:“你生氣啦?”
“……沒有。”
“但是是你送的,”
孟從雪慢悠悠的說:“所以是特彆的。”
她說:“我好像有點兒喜歡你了,景先生。”
孟從雪望著他,她第一次主動去牽他的手。
她的臉蛋兒看起來倒比旁邊的玫瑰還要嬌豔欲滴。
在夕陽最後的餘暉中。
他聽見了孟從雪的聲音和自己控製不住的心跳,就像是第一次遇見她的時候,義無反顧地淪陷了。
女孩兒從舞台上轉過頭來,垂眸親吻白玫瑰的那一瞬間。
整個世界都是灰白的,隻有她是有顏色的。
任何的掩飾和偽裝,都不堪一擊,愛情來的如此突然,又令人猝不及防。
說是見色起意。
實則是一見鐘情。
直到心臟停止跳動的最後一刻,他依舊會愛她。
景儀的聲音悶悶的:“……為什麼突然說這個。”
這還是孟從雪第一次說喜歡他。
景儀覺得自己真是太沒出息了,居然會因為一句話心跳的無法停息。
她咬著嘴唇,慢慢地笑。
簡直像是個禮物。
一點一點被扯開包裝,你根本不知道有多少驚喜。
“我想和你一起去。”孟從雪歪著頭,手裡拿著的是兩張機票,有點兒小得意的看著他:“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重新度個蜜月呀,景先生。”
景儀:!!!
婚後第三個月。
老婆決定帶著他一塊跑了。
景儀心想,老天終於眷顧了他一次。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