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初九,時節已至小雪。
儘管已經應該是天寒地凍的時候,可近來天氣實在說得上溫暖,好似陽春三月般。
更何況現下剛過正午,日頭正是紅紅火火,曬得人皮膚都發起燙來。
顏月歌本就體熱,往常這種時候都會早早躲去陰涼處,斷不會任由自己在晴好的陽光下曬至兩麵焦糊。
不過那到底是往常,這會兒的顏月歌彆說躲去哪裡,能夠安穩待在原處就已是不易。
——他正以一種危險的姿態躺在遊廊長椅上,半邊身體已經懸了空,晃晃悠悠快要掉下去。
可這人卻一點兒沒意識到,甚至嫌陽光刺眼,在眼上胡亂遮了條絹帕,正睡得香甜。
沒錯,顏月歌正在進行他的午睡,或者說逃學。
兩日前正是顏月歌的雙九生辰,硬是把整個顏家折騰了一通,玩了也鬨了,可輪到該繼續上學時,小紈絝說什麼都收不回一顆理應上進的心思,好好一張臉都變成了小苦瓜。
於是小苦瓜就逃學了。
雖說他這找的地兒確實幽靜,可對自家主子再了解不過的小穀還是隔著圍欄椅背靜悄悄摸過來站在了顏月歌身前,用自己那副瘦弱的小身板替顏月歌擋太陽。
不擋還好,這一擋,顏月歌愈發覺得睡得舒服,毫無預兆就翻了個身,砰咚給自己翻到了地上。
“唔。”
吃痛的哼聲傳來之時,小穀也是不由得“哎喲”一聲,頓時心疼不已,急急就要走過來扶他。
顏月歌對此倒是毫不在意,抬手一擺讓小穀淡定不要動,磨磨蹭蹭爬起來又把自己挪回到長椅上,甚至連眼前掉到一半的絹帕都仰著腦袋生生穩住,非常自然地躺回了長椅。
眼瞧著就要繼續睡的架勢。
還是小穀看不下去,趴到椅背圍欄上伸手摘了顏月歌頭上沾的枯葉,輕輕出聲道:“少爺,宋先生到處在找你。”
顏月歌靜了一會兒,依然沒睜眼睛,隻哼哼唧唧含糊道:“天氣太好了,不適合練劍,不去。”
小穀倒是並不意外,總覺得自己來到這裡之前就已經知道了會聽到這樣的回答,可是,這找補借口的重擔又落在了他的身上?
雖說顏月歌的紈絝本性早已人儘皆知,加之顏家舉族縱容,先生們大都也不會說些什麼,可就算是再荒唐的借口也得拿過去給先生們過目不是?
小穀凡胎俗體沒什麼修仙的天賦,眼睛裡看修仙之人都跟帶著濾鏡似的敬重不已,更不要提教導顏月歌的先生們了,那可個個都是過去的他見都見不到的大人物。
就是一點兒沒想到跟在顏月歌身邊這一年來與大人物們打交道最多的,居然是幫自家小少爺的逃學找借口。
不過練劍確實苦累,宋先生又素來嚴苛,小少爺不喜歡去也實屬正常,小穀沒再多說些什麼,點點頭應了是。
顏月歌心滿意足勾出個淡淡的笑來,大抵還包含著一股子“還是小穀懂我”的意思。
然而那邊小穀卻是話頭一轉,突兀問道:“少爺近來可是有什麼心事?”
本是隨口一問,結果陰影遮擋下的少年噌就坐起,一把摘去眼上的絹帕看向小穀,茫然道:“很明顯嗎?”
小穀驚了一瞬,在顏月歌那雙充滿期許的視線中試探道:“或許、也沒有?”
“那當然沒有。”
顏月歌明顯鬆了口氣,轉過身背對著小穀倚靠在椅背上,卻是不由得垂下了濃密的眼睫。
他確實有心事,並且已經快憋不住了。
他其實是穿書來的,甚至已經穿來一年多了。
一年前的那次生辰宴上,落水的他瀕死之際穿到了與他同名同姓同樣長相同一天生日甚至同樣落水的原主身上,吊著一口氣活了下來。
隻能說好在原主與族親各不親近,他被救起後又大病一場,一點兒沒讓人懷疑身份。
當然他的心事也並不在他的身份上,怎麼說都已經一年多了,要是早被懷疑他也活不到今天。
就是吧,他穿進來的那本書。
那本書講的是人族羽族兩族聯姻,各懷心思的兩族和各懷心思的兩人磕磕絆絆互相理解互相尊重,經曆了一係列摩擦與誤會,最後和和美美相親相愛的故事。
然而這都與他無關,因為他的角色,是那個開局就不長眼在婚禮上搶親主角受,然後沒跑多遠就被兩家人弄死的引戰炮灰。
想到這裡,顏月歌長長歎了口氣,小苦瓜相再次攀上了眉眼,那副模樣,何止是有心事,簡直要被心事壓垮了。
一旁的小穀見狀不對,出聲喚道:“……少爺,寶少爺?”
“啊——”
顏月歌驚叫一聲刷地跳起,看向小穀嚴肅道:“月青姐姐在上,小穀,我明日絕不出門。”
小穀見慣了他一驚一乍,被嚇出個哆嗦後隻是疑惑道:“明日?可是少爺明日不是和胡公子約好了嗎?”
顏月歌瞬間隻感到一陣頭疼,更是誇張捂住了腦袋。
他前幾天跟著他的狐朋狗友出門,也不知怎地跟另一撥人對上掰扯了個平手,更是不知怎地就約了人家下次一定要分勝負,也就是小穀口中的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