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一定是在書房的。”蘭則安果斷開口,笑意在眸底蔓延開來。
“嗬,最好是。”褚漫川斜睨著他,麵露譏嘲,一字一頓道:“倘若不在,我就打斷你的腿。”
蘭則安目瞪口呆。
師尊……師尊他是開玩笑的吧?
他剛認識師尊第二天。
他剛成為師尊弟子的第二天。
蘭則安輕輕歎了口氣。
師尊,還真是格外“厚愛”他啊!
滄淨山。
師鶴語泡好了茶,今日是綠茶,雲林綠雪。
清爽淡雅的茶香徐徐飄散,風一吹,就迎麵送進了褚漫川鼻間。
他停下腳步,淡聲問道:“方才是師兄找我,還是黎修凡找我那新收的徒弟?”
“唉……你啊。”師鶴語無奈地搖著頭,默然片刻,還是忍不住正色道:“師弟,你執念太深了。”
褚漫川卻是直接嗤笑出聲,連表麵功夫都沒做,撕破那層假象,徑直說了句,“師兄若是沒什麼要緊事,我便回去了。”
輕飄飄丟下這句話,他轉身作勢就要走。
“你等等,好歹也聽我把話說完。”師鶴語叫住他。
褚漫川轉過身,目光定格在那盞青瓷茶杯裡,眉宇間透著不加掩飾的厭惡,眸色冷得瘮人:“師兄應該知道,我最是討厭綠茶了。”
師鶴語拿到嘴邊的茶杯生生停下,動作停滯在半空。
“你還是在怨我。”他輕喟道。
兩人隔著窗子,不過幾步路的距離,卻再也走不到一起去了。
師鶴語心裡明白,有一條無橋可渡的河流橫在他們中間,他和褚漫川的距離永遠都不會再縮短了。
山林間的風呼嘯吹過,撩起褚漫川衣擺,帶來一股令人倍感窒息的涼意。
“我說過,黎修凡跟七百年前的事脫不了乾係,上古神域禁製被開啟絕對有他的參與。”褚漫川擲地有聲道。
“我也說過,我用神識查看過他的記憶,他出現在那裡是因為看見楚崖去了上古神域,事實不會說謊。”見他說起這個,師鶴語一貫從容的臉上多了層慍色,平淡的嗓音透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嚴謹:“與其懷疑我的弟子,你不如去弄清楚,為什麼楚崖會出現在上古神域?又為什麼偏偏他去的時候,禁製就開啟了?”
“怎麼?你的意思是,楚崖是自找的?是作繭自縛?”褚漫川吐字清晰,言辭如刀。
師鶴語置若罔聞,複又端起茶盞,不慌不忙地抿了一小口,才慢悠悠地說:“算了,不管怎樣,這些都已經過去了。逝者已逝,生者如斯,況且師弟你不是又收了一個新弟子嗎?”
褚漫川眯著眼睛,不敢相信他居然會用這麼無所謂的語氣揭過那件事,揭過楚崖那個人。
“你明知道,楚崖不單單隻是我的弟子。”褚漫川肅聲回他,長眉擰出一抹不悅。
“所以我才會說,師弟,你執念太深了。”師鶴語放下茶盞,輕輕笑了一下,整個人看上去也和平日裡一般無二。
隻是他分明是笑著的,整張臉都在笑,眼角眉梢也有溫和的笑意,但笑起來的那一瞬間卻有種極致的涼薄之意,仿佛這世間萬事萬物都未能入他眼,這世間的一切也都不能讓他有分毫動容。
“上古神域的禁製為何會忽然打開,目前多方勢力都在調查。不光是我們仙域,妖域、鬼域和魔域這七百年來也沒有鬆懈過。”師鶴語也不瞞他,好好解釋了起來:“你也知道,一旦上古神域開啟,那些封存的殺意和惡念就會傾瀉人間,屆時生靈塗炭,天下也將不太平矣。楚崖以身祭道,憑一己之身重新封印神域,免了一場災禍。此舉才不負他修仙之心,才不負他——”
“才不負他身後的宗門,對嗎?”褚漫川怒極反笑,胸膛裡的那顆心臟像是燃燒起了烈火,叫囂著衝出體外。
“我竟不知,他一個玄仙,竟然會比我等一眾金仙還有本事,莫名其妙跑去那上古神域封印鬆開的禁製。”
冰冷銳利的劍意像是洪水般噴湧而出,在這座不大的院落裡翻騰咆哮。
“錚——”一道琴音忽響,與那劍意分庭抗禮。
師鶴語身前出現了一把七弦琴,琴麵有精致的流雲紋,下有二字,其名曰:清心。
“師弟在鬼域那種陰寒之地待久了,我觀仙力似乎也受到了影響,這七百年不增反減啊。”師鶴語指尖輕撫琴弦之上,隻是試了幾下音,就收了動作,完全不理會褚漫川的質問。
褚漫川表情冷淡,幾乎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對他說的話也一點都不在意。
“師尊在世時,常說師弟有玲瓏心思,一點即透。”師鶴語的聲音輕柔而低緩,卻伴隨著一絲不容小覷的威壓:“其實我也很遺憾楚崖那孩子,隻是師弟,你既是他一個人的師尊,卻也是我們萬世仙宗的長老。今日我喚紅鸞去藏月山傳信,就是想跟你商量下個月的宗門大比,則安既已被你收入門下,你看此次大比……”
褚漫川聽了不由蹙起眉頭,道:“他剛修成仙身,不過是上仙一層的修為。況且帝蘭真身孱弱,我也還未教他任何東西,如何能參與宗門大比?”
“所謂大比,也不過是點到為止,宗門弟子間相互交流切磋罷了,你又何須放在心上?”師鶴語深深看了他一眼,方道:“況且帝蘭元神之力遠遠強於同階修士,則安比起你那前弟子可能是要差了些,但比起宗門同階的多半弟子,都是極有勝算的。”
“師兄既有決斷,何必還要多此一舉來問我呢?”褚漫川知道他心意已決,也沒再浪費口舌。
“一個月後的宗門大比,蘭則安會參加。其次,藏月山清靜,我亦不喜鳥鳴,師兄可要看好那些會飛的畜生,不然師弟下手沒個輕重,若是誤傷……豈不是糟蹋了我們師兄弟之間的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