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興什麼,生老病死自古尋常。祖父現在還能說一說,過個幾年你想有人在旁邊掃興都找不著了,臭丫頭,哼……”徐含章又悶了口酒,咂咂嘴嘀咕,“大瑞泱泱大國,子民千千萬,能活到古來稀的有幾個?就不說坊間了,隻說朝堂百官,有幾個古來稀?往前數百年,不超五人。”
他這是掃興麼?
怎麼地連真話都不讓他說了。
有孫女在旁邊鎮著,他好險沒把另一句話說出來,等入棺那天才是真掃興。
百相聽著了,小手攏在嘴邊悄聲問少年,“長卿哥哥,古來稀很少嗎?活到七十歲很難嗎?”
晏長卿抿唇,揉揉娃兒小腦袋,低聲嗯了聲。
娃兒點點頭,眼珠子古路上轉兩圈,小身板往微歪了下,幾個顏色濃鬱的大綠球咻咻咻砸到老頭身上,把酒半酣的老頭給砸得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徐含章摸摸後脖頸,捂捂腦袋,喃喃,“怪了,這酒喝著喝著怎麼突然醒神了?買到假酒了?在哪買的,老頭去揭露黑商行經!豈有此理!”
賈半仙搖著蒲扇,不著痕跡往亭子裡瞥了眼,笑眯眯道,“酒非假酒,興許是剛才拜月心誠,月神降下犒賞呢?”
亭子裡少年接話,語含笑意,“先生一心為民,天上神明看到了,也不是沒有可能。”
百相捂著小嘴竊笑,呐,她今天晚上就當一回月神吧。
小綠球在她手裡跟個不值錢的玩意兒,視野可見人人有份。
院子裡下了場隻有小娃娃看得見的綠球雨。
“徐爺爺可厲害了,十裡八鄉都知道的厲害!長卿哥哥,徐爺爺越長壽,是不是就能幫越多人?像幫曹武叔叔那樣?”娃兒心情好的時候,喜歡顛小腳,在信賴的人身邊,小身邊歪七扭八的晃。
晏長卿給她拿了顆粉色花瓣狀點心,學著娃兒壓低聲音,說悄悄話般,“百相認識需要幫助的人?”
誒呀,長卿哥哥太聰明了,套話這種事她真是乾不來。
她才起個頭,長卿哥哥就知道她要說什麼。
百相撓撓腦袋,示意少年附耳過來,“要是有小孩被親戚長輩搶了房子田地,徐爺爺能幫他們嗎?要是有小孩被欺負,拿刀子傷了人,會被抓到衙門關進大牢嗎?”
晏長卿不可見挑了挑眉,眼底掠奪清淺笑意,不再說悄悄話,而是揚告了聲音,跟那邊小酌的老頭轉述娃兒的話。
“嗯?”徐老頭就被往桌上一擱,擼起袖子兩手叉腰,“強占他人房屋田地,依大瑞律法,觸犯了侵占他人財產之罪,隻要那小孩有理,徐爺爺就能幫!被迫拿起武器保護自己的孩童傷了人,隻要他不是主觀惡意傷人,當地父母官視情形秉公辦案,也定然能還他公道!”
百相眼睛刷地亮了,抿著小嘴,濃鬱綠球又從右手心飛出,咻咻咻往老頭身上砸,往院子裡所有人身上砸。
徐爺爺要活一百歲!一百歲!
大家都活一百歲!
好人怎麼能不長壽!
這題她會,讓她來!
哪裡有不平事落到徐老頭耳裡,他就難以視而不見,頓時沒了喝酒的心情,心思全飄到了“侵占他人財產”的案件上,渾然不知自己被喂了多少生命球,本已即將油儘燈枯的生命樹,嗖地又回春了。
這晚老頭睡得極好。
百相也睡得極好。
第二日,一大早的村口就有點熱鬨。
起得稍晚的人聞聽動靜尋去,看到了村口石橋那頭的奇景。
石橋那頭跪了不少人。
有在工坊乾活的孟柳孟元姐弟,有鼻青臉腫看不清樣貌的倔強男孩,有相互攙扶的老年夫妻……
徐老頭一夜好眠,起床精神頭十足,哪哪都覺舒心,心情好到出門時哼起小調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