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7. 背德之音律(下)(1 / 2)

群青之塔 夏竣 6821 字 10個月前

第二天,我醒得很早。輕手輕腳地走下了樓梯,站在客廳透過窗戶看向外麵的世界,天空灰蒙蒙的,仿佛在下一刻,雨水就會從雲端飄落,揮灑在布滿塵埃的老城區。

餐桌旁有個人影正背對我伏在桌子的邊緣,桌麵上是一大摞年代各異的筆記本,還有一疊零七碎八的信件紙張,手帳本攤開在手邊,上麵寫著零散的詞語,以及一些我無法讀懂的符號——果不其然,諭佳昨晚必定也是通宵達旦地翻閱了這些筆記,最後在發覺天之將明時,才把它們放在一旁,趴在餐桌上小憩一陣。

我從沙發靠背上拿起外套,走到她的身邊,輕輕地披在她隻穿了一件單衣的身體上,躡手躡腳走進廚房,拿出茶杯給她泡了一杯咖啡,小心翼翼地端到桌上,挪開那些紙張,放在她麵前不遠處。做完這些之後,我走向客廳的沙發,準備在這難得的安逸時間裡,一個人發一會兒呆。

然而剛邁開第一步,我的身後便有了些響動,然後是一個熟悉又慵懶的聲音叫住了我即將離去的腳步。

“起的挺早啊,秋洋。”

我有些遺憾地默默歎了口氣,回身看向池諭佳。她慢慢直起身來,眨了眨惺忪的睡眼,揉捏著被當作枕頭的右臂。看到麵前冒著熱氣的咖啡,她又轉過頭來看向我,擺出一個疑問的眼神。我剛想問她為什麼一副明知故問的表情,但突然間有了一種戲謔的心態,於是我拉開她對麵的座椅,帶著洗耳恭聽的態度端坐下來:

“姐,有什麼事麼?”

諭佳不緊不慢伸出手指,輕輕地彈了一下茶杯的邊緣,咖啡的表麵蕩起一陣漣漪。等到波紋散去,她終於緩緩開口:

“大概在我十二三歲的時候,有一天你興高采烈地跑到我住的那個院子,把一小包咖啡豆放到房間裡的茶幾上,說是給我母親的,那天她恰好不在,你就讓我給你講輝夜姬的故事。講了沒一會兒,你父母就把你叫回去了。”

可惜童年的這種細碎小事早就被我遺忘到九霄雲外了,諭佳聳了聳肩,倒也沒有表露出失望的神情,又繼續說了下去:

“你走了之後,我看了看桌上的那包咖啡豆,突然想著嘗嘗它的味道,於是打開包裝倒了幾顆在手心,送進嘴裡當成炒黃豆嚼了。說實話,我一輩子都忘不了那種苦中帶澀的味道,但最後還是硬著頭皮把豆子咽了下去。”

說到這裡,她自嘲似地笑了幾聲,眼中閃過一絲眷戀,但下一秒又恢複了往常的平靜,繼續用淡淡的聲音說下去:

“之後過了沒多久,我就開始胸悶犯困,明明隻有下午三點,我卻想早早躺下,睡到天昏地暗。後來我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一種體質,叫咖啡因不耐受,所以就算羽音買的咖啡粉聞起來如何沁人心脾,我也無緣享受。”

煞有介事聽完了整個故事的我被這個歐·亨利式的結局逗樂了,於是又對諭佳調侃了兩句:

“姐,我是沒想到,你講了那麼久遠的一個故事,隻是為了說明你不能喝咖啡。”

她又笑了笑,把咖啡推到我的麵前,站起身朝廚房走去:

“我講故事隻是為了醒醒瞌睡,整晚都在看這些筆記,看得困了,不小心就睡著了。正好你起來了,就想著和你聊幾句,誰讓你小時候總是纏著我……”

我正準備自我辯解幾句,諭佳已經拿茶包簡單地泡好了一杯玄米茶,回到我的麵前,把手帳本拿到手邊,翻看了幾頁。

“有什麼發現麼?”

我頗有些關切地問著,她用手順了順頭發,又把手帳往前翻了三兩頁:

“筆記最開始是巴夏洛神父對驗屍報告的一些紀要與摘錄。他標注了一些疑點,又利用自己在聖座中的身份進入那家存放遺體的醫院,看到了地下室裡那些泡在福爾馬林裡的臟器標本——那些臟器上的確分布著形態各異但又有規律可循的深色紋路,並不像是臟器受損造成的影響。所以他推斷這些紋路和我們手腕上的一樣,都是術脈。”

她解開袖扣展示著手腕上那複雜而又精細的術脈紋路。端詳片刻之後,我突然想起了一個問題:

“姐,術脈是神秘與人共生的結果,但一般的秘儀師都隻是在手腕上有一圈紋路。但為什麼這個人能有這麼多的術脈?而且還是在基本不可能移植術脈的內臟上。”

池諭佳明顯遲疑了片刻,她收緊了嘴唇,眼睛直直地盯著筆記上的字符與圖案,想要回避這個在我看來其實很容易回答的問題。這種眼神讓我不免想起昨天當她在機場聽到弦千渡說出的那番話時,眼中流露出的厭惡與某種不願麵對的閃躲——不知是不是這些東西令她想起了諸如“受詛咒之人”等那些曾經強加在她母親身上毫無來由的誣蔑。

她又喝了一口茶:

“秋洋,在我被真主黨武裝關到聖伯多祿醫院的那段時間裡,他們的軍醫進行了大量術脈的剝離與摘取,那些囚徒失去了術脈之後便很快死去,之後又被送上手術台進行解剖,而我也被他們強迫著拉來觀摩。有一天晚上在觀摩的時候,我也見到了和這份驗屍報告上相似的情形,再然後沒過幾天,士兵們就開始沒有來由地槍決那些關押起來的囚徒,似乎他們已經不再需要這些人來提供術脈了。但如果不是為了術脈,那他們又想要什麼呢?”

她避重就輕地用另一件事搪塞了過去,即便是這樣,我還是不想讓她蒙混過關,於是搬出了文悠納和弦千渡的話:

“文悠納小姐說,內臟上的術脈隻能與生俱來,而弦先生又提到了神使的後裔。那我是不是可以適當猜測,這些人因為擁有比普通的秘儀師多出數倍的術脈,所以也有強於大多數人的能力呢?”

我逼著她正視這個擺在我們麵前並且繞不開的現實。諭佳皺了皺眉,抬起頭用一種讓我覺得十分陌生的眼神看向我,似乎變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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