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岫》全本免費閱讀
皎皎月光透過輕薄的幃帳照了進來,已是後半夜。
羅袂拂過她的麵龐,此人依舊把她圈在懷裡,有一下沒一下地描摹她的眉眼,使其夜不能寐。
歲寧捉住他的手,問:“無止無休了是麼?”
宋聿輕聲笑道:“猶嫌不足。”
歲寧輾轉反側,最後又坐起身來,喃喃道:“當真是瘋了。”
宋聿輕輕拍著她的後背,說道:“須得怨你,害我睡不著。”
“真難伺候。”
他說:“分明是我在伺候你。”
歲寧嗔道:“沒見誰擾我睡眠,還說成是伺候。”
宋聿握著她的手腕,拉她一並躺下。纖細的腕骨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他親手刻下的那一枚玉印,又被她親自交還。許了他一日的美夢,兩度的囹圄,一在夷陵,一在牢獄。
見她眉頭微蹙,宋聿又在那光潔的額上落下一吻,淺嘗輒止。
他喉結微動,又說:“睡吧。”
那是寂寥春色外的一片貧瘠與荒蕪,沉默為其填滿,傾覆的隻有欲望。
若歲寧曾走進那間塵封的屋子,定會被那滿屋的狼藉唬住。
但她隻在路過時目光駐留片刻,看著落下的鎖,沒有踏足他的禁區。
不出幾日,門上的鎖就不在了。
牆上的墨跡被洗去,滾落的酒觴被收起,筆端分叉的狼毫、揉作一團的麻紙也都被藏起。
一如他溫和的外表下,深藏窘迫與沮喪。
在薑府收拾舊物的那日,宋聿獨自在窗前靜坐了許久。
窗上懸掛著兩枚平安符,同樣磨損而陳舊。
當世俗之人碰到了不可知或不能解決的事,便會求助於神佛。
歲寧曾說,不夠虔誠,大抵是求不來平安的。
是以在她幾度病發,纏綿病榻之時,宋聿總會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虔誠不足。
他解下兩枚平安符,與兩枚玉印放在一處,一並帶去新宅。隻是長久地收入匣中,再也不曾迎風。
每當她與自己分道揚鑣之時,宋聿也曾想過,縱使無緣相守,也算有幸相識。
可是做不到。
從鹹和元年的冬至今,原來他也因固執糾纏了六年零五個月。
守著經年累月的執念,每當那人再度活生生地站在他麵前,過往沮喪又都煙消雲散。甚至無需言語,無需她解釋什麼,他自己便能勸解自己姑息縱容所有的欺騙與背叛。
所謂釋懷,便是每一次想起那些破碎、裂痕之時,一遍又一遍地勸解自己。
也曾上巳折柳,踏雪尋梅,故地重遊,可總歸不夠圓滿。
心境不複,期待不複。
就像那枚曾被摔碎的玉印,他再也沒有複刻過第二枚。
故城新園楊柳新。
五月初,擇吉日遷進了安陸城北的懷澄園。
關於此園名字的由來,宋聿曾征詢過歲寧的意見。
那時她不假思索道:“取‘懷澄’二字如何?願君子懷澄。”
宋聿問:“‘誠心’之‘誠’?”
歲寧道:“‘澄澈’之‘澄’,水清而靜曰‘澄’。”
“好,我明日便命人書匾。”
宋聿自顧自地笑笑,怎能期待她會心懷誠意呢?
懷澄園規模自是比不上韶苑,卻也應她的要求,植了一片竹林,林下有臨溪的竹亭。她起居的院子庭前栽種了一棵槐花樹,樹下置一架秋千。屋內設有琴瑟、樽爐,屋外有藥欄、花榭,可供消遣。
歲寧說,常青院的常青之木四季如一,不如庭前歲歲花藻濃。
歲寧顯然不適合做一個母親,初到新家之時,她會與阿禾搶秋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