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聿放低了聲音,問她:“是什麼?”
她說:“是我送給公子的新婚賀禮。名單上記著所有與陸靈遠有牽連的人,就當是我最後一次幫你。當然,你也可以看作是我挑撥離間的伎倆,畢竟,我本就不是什麼可信之人。更何況,名單上還有許多與公子熟識之人。”
“由公子自己決定,這一次要不要信我。”這是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宋聿看到了她脖子上的傷痕,可她轉身走得極快,連一片衣角也不曾給他留下。
歲寧剛走出監牢,就被陸宣奪去了匕首,轉而被攬上了馬背。他攥緊了韁繩,揚鞭直向城門的方向去。
“做什麼?”歲寧問。
陸宣道:“我便知道,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陸宣清楚,她是個極其固執的人,斷不會妥協,走上彆人給她安排好的路。
歲寧道:“你兄長可沒給我留活路。”
她殺了陶庚,毀了陸靈遠在荊州的謀劃,又放出謠言,敗壞他的名聲,到最後,挑撥了他們的手足情誼……
“他們要爭,讓他們爭去,你何必非要摻合?”他仿佛不知疲倦地策馬揚鞭,“我帶你離開建康,逃得遠遠的。”
出了城門,看著遠方遼闊的天際,歲寧突然釋然一笑。
“陸延生,你救不了我的。”剛說完這句話,歲寧嘔出一口鮮血,胸前的衣襟染紅一片。
“他的手段,你最是清楚。沒有解藥,我活不過冬天。”
晚霞漸漸隱去,萬物在岑寂的夜色中,隻餘模糊不清的一道影。
原來這就是某個少年詩篇中的,“萬裡餘暉千裡圻”。
隻是浸在名利場裡的人,再也寫不出這樣的詩篇。
陸宣緘默了許久,才開口道:“會有辦法的,大不了我去求他。”
“沒有用的。”歲寧對此並不抱希望。
他自責道:“是我錯了,不該再帶你回到這裡,也不該放任兄長的不義之舉。”
歲寧沉默著沒有說話,原來這麼一個驕傲的人,也會有低頭認錯的一天。不過,他的後悔應該是在看到西陵郡被屠儘的兩座城後,在知曉他的兄長是這場禍端的幕後主使之後。
直到看到了盧信的絕筆信,他才不得不認清了事實。
“我從前是個讀書人,其實我不喜歡打仗。”
陸宣鮮少這樣對她坦露心跡。
可這樣的話,他也沒法對家族中的任何一個人說。
“我知道。”歲寧輕聲道。
他還說過,他的母親也死於五年前的一場流民帥反叛,所以他才接管了那群流民兵,做著所有士族都瞧不上的差事。
可他最後還是向權勢低頭,為家族利益讓步了,不是嗎?
——
宋聿記得她離開時的背影,她好像,連路都走不穩了。
可是該怎麼去相信她呢?
名單上的第一個名字,是王忱。
好像在柴桑的時候,歲寧就曾提醒過他,王忱不可信。
若她所言是真,那麼她就是在拿自己的性命作賭注,賭他會贏。
陰暗濕冷的牢房裡,宋聿緊緊攥著被她丟掉的那一枚玉印,就這麼清醒地捱過了一夜。
直至有人打開了牢門,告訴他,可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