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家族裡百十個人,不差我。我有一人陪著足矣。”他說,“你想留在這裡,還是去安陸,還是彆的地方也好,我都陪你去。”
歲寧淡淡笑著,又故作失望道:“我還以為能去瞧瞧世家子弟爭家產的戲碼。”
宋聿笑道:“你百戲聽多了吧?”
外敵尚且無法肅清,誰會閒到成天與家人爭來爭去?
屋外的雪停了一陣,在說話的間隙,又陡然飄零。
他們相識的第五年,又於同一個屋簷下看雪。
鏤花窗外,有位身著靛青色道袍的的中年男子執傘穿過風雪,立在了庭中槐樹下。
歲寧起身道:“周道長來了。”
“你在屋裡待著。”宋聿說著,便撐傘出門去迎周其清。
“先生怎的不提早派人說一聲,倒讓學生失了禮數,未能遠迎。”
周其清擺擺手道:“得了得了,這幾日應酬多了?你與我客套什麼?”
宋聿便笑著請他進屋去。
周其清放下紙傘,又立於門前細細拂著身上的雪。歲寧撥了撥炭火,喚他二人到火爐旁坐下。
“年末,梁氏舉族將遷往揚州了,在西陵郡,便隻剩林氏一家獨大。”
“借著與林氏的親緣,到底還是對宋氏有利的。”
“難說。”周其清道,“荊南戰亂不斷,熟知林氏能否站穩腳跟?那些被戰火波及,朝不保夕的家族還少嗎?”
歲寧坐在一旁,安靜地聽他們聊著時局,這位周道長,似乎不太看好林氏一族。
於是她此刻悲觀地,一語不發。
宋聿在外忙於賑災的某天,周其清私下裡來尋過她。
那日,他轉交給歲寧一封書信。
“請女郎替我將這封信送去建康顧府吧。”
“是什麼樣的信,須得由我來轉交?”歲寧問。
周其清豁然直言:“是寫給我一位故人的信,說是遺書也不為過。”
歲寧拿著信箋的手一頓,失聲道:“您——不願與紹君說嗎?”
他麵色蒼白,神色卻淡然。
寒冬裡,他的咳疾更重於歲寧,卻又總顧不上自己的一身病癆,無時無刻不在奔波勞碌。
就好像知道自己已是風中之燭,時日所剩無幾。
歲寧沒等來一個解釋,彼時他咳得上氣不接下氣,衣袖染上刺眼的一灘血跡……
“貧道此生無力再為他奔走了,就當是我替他做的,最後一件事吧。”他說,“我不敢賭舊情,但我敢賭一個死人在她心中的份量。希望顧夫人能念及往日交情,幫襯紹君一二。”
類似的話,歲寧也曾說過。
她哀歎:“道長怎麼總選我來做這個惡人呀?”
周其清道:“因為貧道想不出來,除了女郎這般透徹的人,還有誰會幫我。”
與其說說是透徹,不如說是近乎絕情的理智。
“作為酬謝,吳郡的那位顧夫人,會為女郎留一條後路——”
歲寧心中感慨萬千,宋紹君最敬重的先生,卻連死都滿含為他的算計。
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