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聿攜她到鏤花窗下的矮櫃前,取出一個四方雕花漆盒。
他說,“還有更多的,你想看,就看吧。”
宋聿清楚,對此人付諸一腔熱忱,極有可能是給她遞刀,讓其剜出一顆真心來踐踏。也許她總有心軟大過理智的時候……
也許吧……
漆盒裡裝著兩枚平安符,一方磕掉一角的玉印,還有數十張字跡密密麻麻的紙頁。
他曾寫下許多詩賦,無一例外隻傾訴與她。
風月不可訴,相思難落筆。
他說世間相思者,有如庭前載花樹,於是春盼枝繁,夏盼花茂……
歲寧隨手拾起一頁,輕聲念道:“沐扶光而東升兮,始擢蘭於芳汀。略浮景而西沉兮,遂流葦於江皋。處玄序以顧兮,喜韶春而悲秋。觀四時以望兮,睹舊物而思罔......”
拽於詞藻,倒像是他舊年的文風。
寫這些詩與賦的是他,可喜韶春而悲秋的是她,睹舊物而思念的也是她。
舊物,是那枚被她磕破了一角的玉印,上麵刻著被她舍棄的名字。
“癡兒。”歲寧平靜地看完他經年的心事,放下所有的舊物,心間驀地湧起一陣酸澀。
身為罪魁禍首,歲寧不忍告訴他,其實他的先生也算得上是始作俑者。當年周道長也沒同她說,幫她離開宋府,還附贈一份姻緣。
“我從前想,與你做一生的知己。”
“還有呢?”她問。
“還有,一世的夫妻。”
她與利益為伍,不需要一份真情。這些話放在平日裡,他不敢說。此刻他隻慶幸她所圖謀的利益,自己終於給得起了。
歲寧言笑晏晏:“你怎麼從不問我願不願意?”
“那你——願不願意?”他問。
歲寧看著眼前風雅不勝,卻又有些怯懦的貴人,宜輕薄。於是攀著他的肩,輕吻如蜻蜓點水般掠過他的唇角。
果然,他正襟危坐,下一刻不痛不癢地罵了句:“流氓。”
好生小氣。
她眼中笑意更甚:“怎的?隻可以說喜歡,不可以逾矩嗎?”
宋聿道:“須得等我定下三茶六禮……”
歲寧道:“我以為你要帶我私奔呢。”
時常聽她說這些噎死人的話,宋聿沉沉地閉上眼睛,勸慰自己:不要以尋常女子的標準去揣度她;其次,不要去揣度她。
良久,他才平心靜氣地再度開口:“請女郎自重。”
歲寧問道:“我沒有姓氏,沒有祖籍,連生辰八字都記不得......你怎麼給我定三茶六禮?”
“你隻需答應,其餘之事,交由我去辦就好。”
“宋紹君,我不需要這些的。你明知道士庶不通婚……”
“現在反悔了?想找借口拒絕嗎?”宋聿按住她的手,真誠遠甚於她,“你要不要,與我給不給,是兩回事。”
注視著他乾淨明亮的眸子,歲寧第一次覺得自己的算計與誆騙如此蒼白無力。很多年前她也曾見過這樣的神情,低垂著頭,燭火照得眸光瀲灩,他掌心灼熱,一遍又一遍確認著她願不願意伴他留在漫長的歲月裡。
他不是第一個被她誆騙的人,卻是第一個替她揩淚的人。
歲寧神情恍惚了,隻想著,沒有辦法拒絕他第二次的。
“再替我刻一枚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