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番權衡利弊下來,她道:“命都捏在公子手裡了,我怎麼敢生二心?”
宋聿笑道:“你不敢麼?可需要我翻翻舊賬?”
“不……不必了。”歲寧忙掙開他的手,起身的瞬間撞到了書案,公文散落一地,溫熱的羹湯潑灑了他一身。
宋聿解下臟汙的外袍,隨手搭載木施上,回首看著她慌忙又狼狽的模樣,他不忍揶揄:“我看你今日哪裡是獻殷勤而來,分明是有意給我尋不痛快。”
歲寧一麵收拾著文書,一麵憤憤道:“是啊,還是公子最了解我。”
宋聿走過去幫她一並收拾,語氣緩和了些:“沒有訓斥你的意思,我隻是累了。”
她點點頭,敷衍道:“那公子好生休息。”
他麵色僝僽,挽留道:“可否再留一會,陪我?”
歲寧一怔,他鮮少會說這樣直白的話。可今日她不想順著杆往上爬。
見她久久不言語,宋聿隻得妥協道:“明日亦不攔你出門了。”
至此她的眉目才舒展開來,原來這便是她的目的啊。
今逢稔歲,萬畝登豐。稻熟穗垂,滿目黃雲。
農人都在田間揮鐮搶割稻子,村舍坳頭門前,穀堆如山,似有千斤擔。
不遠處,歲寧坐在剛收割完的稻草堆上,與幾個農戶孩子編稻草玩。宋攸叼著根稻草,坐在田壟上,百無聊賴地看著她。
他的兄長,今日還真是“好心”,給他派了個看顧這位女郎的閒差。
目光散漫間,忽然看到無際的稻田之上,有一眾人橫刀躍馬而來,有的直接揮刀斬落了莊稼漢的頭顱,有的將未脫穗的稻稈拖曳而走,有的將婦孺擄於馬上,又揚長而去。
驚得宋攸從地上跳了起來,安陸城外怎會有流寇?
再看田間地頭,哪裡還有一個女子的影子?
宋攸一麵心想著完了,一麵跑回城中求援去。
另一邊,在婦孺的哭嚎聲中,這一小股流寇已經逃到了田地邊界,身後的稻穀被糟蹋了大半。
顛簸之中,歲寧拔下頭上的簪子,一簪紮穿了馬脖子,霎時血霧噴湧,染紅了半條手臂。
馬匹受了驚,長嘶一聲,在流寇隊伍裡橫衝直撞。歲寧趁亂掙紮著摔下馬去,被田地裡的稻稈紮得渾身是血。竟是瘋得連命也不要了。
她堪堪躲過了馬蹄踩踏,還未爬起身來,又撞入了匆匆趕來的軍陣之中,幸而為首的將領及時立住了馬,否則她此刻已殞命於馬蹄之下。
殘陽如血之中,刀光劍影交錯,鮮血四濺,四散的流寇被陸氏的部曲儘數斬殺。
飾以流蘇金縷鞍、錯金青銅當盧的白駒停在歲寧麵前,脖間懸著的金鈴鐺還在叮當搖響。
歲寧抬頭看著馬背上的人,男子的笑容如同妖冶的花,唯恐綻放在這片染血的土地上。她麵色霎時變得慘白,恨不得就此暈死過去。
陸宣攥著馬繩,高高在上俯視她,如同凝視一隻隨時會被碾死的螻蟻。
“找到你了,叛徒。”
歲寧緊閉著眼睛,聽他厲聲命令道:“自己起來,彆給我裝死!”
她分明咳出了血,卻是在笑:“二公子曾說過,倘有朝一日我背叛了你,便將我牽於馬後,拖行至死。”
瘋了……
當真是瘋了。
陸宣此刻麵色不怎麼好看,軍中無戲言,她當著一眾將士的麵將此事托出,縱是想饒她性命也難。
“你變了,分明從前那麼懼死。”
歲寧顫顫巍巍地爬了起來,腳步虛浮,勉強能站直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