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歎出聲,而後驚覺這聲歎息如此熟悉,恰是當年李閣臨窗之歎。
越蒔身體一震,轉頭看我,眸子在夜裡閃著清光。
“李平?”
“嗯?”
“這是你的真名麼?”
“嗯。”
“還真是平平無奇”
“嗯……”
“我的名字你還記得吧?”
“越蒔。”
“越蒔者,月蝕也,天狗食月,至不詳。”
“挺好。”
“什麼?”
“這是奇景,挺好。”
“有趣,你和師兄說得一樣,他也說過這名字很好,所以我雖然早已取回本名,也還是用這不詳之名。”
“隻是他早就不會喚我名字了。”
“你說得不錯,我心悅你,是因為你姓李。”
“然而如今這個我,我……”
他將我手掌送到唇邊,輕輕吻住。
沒有血意,沒有大笑,亦無情-欲,隻是烙下平靜無聲的一吻。
“李平,無論你是誰,不要忘了我,無論我是誰。”
他轉身離去。
掌背烙出的熱度猶在。
若非一點遊燈仿佛星光墜地,適才一場邂逅,幾如幻像。
我倚闌望向燈火中模糊的影子,恍然發覺,原來目送他離去的次數如此寥寥,負劍而走徒留背影的那個人,從來都是我。
小界化形的田羅又一次無聲無息鑽了出來,輕輕抓了抓我的袖子,壓低嗓子道:“主人你聽小的說,這個人可怕極了,我們離他遠一點吧。”他聲音又弱又顫,生怕被旁人發覺,“小的雖然記不起來了,可一見道他渾身哆嗦,打心裡害怕……”我噓了口氣,截斷他道:“可怕的不是他。”
田羅滿臉迷惘,似想追問,我已一把攥起他,揉吧揉吧搓成個團,順手塞進袖筒,哼哼道:“入夜之後不準說話,這是主人家規矩。”
我回到宮內居所,本欲倒頭就睡,卻始終難以入眠,索性披衣而起,步入院中吹風。
涼風清寂,雲朵於星光下流散,蟋蟀的鳴叫聲高高又低低,我在這片寂寞的宮殿裡傾聽夜光流逝的聲音,世上的塵囂緩緩消散,唯有一點意念縈繞:不知此處幻境時辰怎生折算,會不會誤了我的棋。
這荒唐的念頭卻令人沉湎回味,而從這明晃晃的荒謬裡抽身而出之後,我發覺自己居然在笑,然而很快笑容就停住。
北向方圓百裡,青青磷光大作,那是鎮安王府。
果然此境危機半刻不停。
然而打破這場幻夢,亦著眼於其間種種危機,就如日前將界靈與汙穢一分為二之後,我已經隱隱感知識海的激蕩。
我策馬疾馳,盞茶時分已來到北地王府。
整座王府陷入曲曲折折的光影裡,仿佛正在被無聲無熱的青色烈焰燃燒著。院牆時而凝實時而虛浮,而府內卻光華大作,隻是那並非燈火明珠,而是一道道慘厲白電。
電光此起彼伏,一道接一道刺空而去,白光亮起刹那,發出刺耳哀嚎。
我躍下馬背,一腳踹開大門,直衝入府。
剛奔進門內,一股刺骨寒意鋪麵而來,無數朱漆木柱憑空逼至眼前,不待我拔劍,它們突然在寸許前消失,像被巨浪撲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