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沉石島 (七)(2 / 2)

劍仙 薄裘 6320 字 2024-06-22

原以為自己豁達,原來隻因見過宙空間最絕望的海,才不介意足下幾點沙石。

我以為對大道的追逐是因道心堅定,矢誌不渝,卻不知那原來隻因絕望。

我幾乎想起了那日的一切,卻依舊記不清麵對域外真實,是否曾向身旁伸出手去,那時候我想握住的,又是誰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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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疾馳個把時辰,明明已接近沉石島邊際,卻始終無法真正靠近,隻有無限星光垂墜如簾,將島邊層層遮擋。我環行島周,見沿岸皆是如此,沉石島就像一顆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蠶繭,內外皆被星光隔絕,中央亦是模糊渾沌,在薄翳裡飄動幻化不休;而四處明淨之地,除了之前桃花林和劍林外,另外兩處各是一灣光芒四射如漾水銀的深潭,還有一片山林,其內樓閣參差,簷下銅鈴隨風輕鳴。

此時星光轉微天色沉暗,眼見著即將入夜,我向那片銀光燦燦的水潭投去一眼,轉身返回客棧。

如昨日一般,正堂之內燭光盈盈,兩位島主正沉湎弈棋。濮南舊立於不遠處,似是永不融化的堅冰,他身邊長桌上,四盞油燈正靜靜燃燒。

我朝濮南舊拱拱手,上前提燈。穀一弦忽然從棋局中抬頭向我看來,微笑開口:“道友劍法造詣高絕,領教了。”

他說的是領教,而不是見識。

我報之微笑,儘量謙虛,“尚需努力。”

穀一弦與我對視少頃,開口相邀:“手談一局如何?”

對麵穀一思手中正緩緩粘起一顆棋子,聞言忽然身軀凝住,便是濮南舊也轉目相視,目光似有震動。

我凝視穀一弦,燭火那張臉如此韶秀超逸,令人幾要生出並非男子的錯覺。

不期然想起昔年的戲謔之言。

——喂,男子長成你這般,不覺得慚愧麼?

“我不與人下棋。”我直麵著那張麵孔,平心靜氣的回答,餘光覷見對局的穀一思烏黑身形在燭火間飄渺浮蕩,似如濃煙時聚時散。

穀一弦回視我,對這種回答似不驚訝,目光清淡若有所思,這時門口忽然傳來笑聲,“之前被李道友拒絕過一次本覺遺憾,今日方知原來道友一視同仁。”卻是歸來的鄒雋之夫婦。

穀一弦淺笑了下,再無言語,重新低頭沉湎棋盤,與其兄兩道影子鋪陳於地,內中漆黑不見底。

鄒雋之走過提油燈,身上長衫形製與桃林旁觀之時有細微不同。他見我看他,麵上略浮起幾分尷尬,“李道友,白天這個……”話還沒有說完,夫人鄭箏打斷他,“夫君,天色不早了,該讓道友早些回房休息才是。”她聲音柔婉,身披其夫天青鶴氅,燭火下愈顯風姿綽約。

鄒雋之被她打岔也不生氣,打量著我目光頗為稀奇,似乎掂量我到底何德何能竟入了越少主青眼。鄭箏嫣然一笑,挽起他手向客房走去。

此時桌上隻剩一道油燈。

我提燈將行,忽聽門板咣當一聲,從外衝入一入,身形纖細,正是簡秀。

她模樣與白日大相徑庭,十分狼狽,手臂上劃出一條淺淺傷口,頭發淩蓬,裙衫撕裂數處,更濺上不少汙點。幾乎就在她躍門而入的瞬間,兩扇門板在她身後緩緩合攏,發出長長的嘎吱聲。

鄒雋之走出一半,見狀驚訝,“簡道友?”

簡秀聽到身後門聲,急急回頭相視,臉上滿是驚悸戒備之色,直到木門將客棧內外完全隔絕,方才輕噓口氣,向鄒雋之頷首回禮,並不說話,隻上前拿燈,路過我身邊時腳步頓了頓,輕輕欠身,似是致謝,卻始終一言不發。

小絹人蔫蔫的貼在她裙角,見我低頭看它,也仰臉相望。

白天桃樹林中它明明氣得都要脹起來了,我還當它見麵又要滿嘴奸夫奸夫的胡謅,正頭皮發麻,然而不知這小家夥遇到甚麼,居然楞能憋緊嘴巴不說話,隻把大大眼睛看著我,淚花閃閃,不時抽抽嗒嗒的。我瞧得不免心軟意塌,伸手就想給它擦淚,手向前伸出一半才想起這時人家姑娘裙子(還撕裂了幾處),忙縮回手去,見簡秀目光低垂神色清冷,不知為何生起幾分心虛,乾咳兩聲,“道友好好休息。”就在鄒雋之愈發稀奇的視線裡溜回房中。

屋內靜悄悄的,案上空無一物,兩張拉開的椅子隔桌相對,我將油燈放到桌上,向對麵空椅望了半晌,最終調轉目光望向牆角蛛網。

不過一個白日下來,這邊蛛網比旁邊足足小了一半。懶蜘蛛故態複萌,趴在網中呼呼大睡。我看著相差甚大兩張網,隻能無奈搖頭,伸手去捉蛛絲慢慢幫它調整。

蛛絲在手中一點點長大,識海內嘯鳴之聲亦一浪高過一浪,大道金光燦爛,似烈日般灼眼。

我金丹初成便奔赴此島,尚來不及修煉,功行亦淺,全仗對劍意一點無上穎悟才能縱橫此間;而不知為何,自從今日記起殞身舊事,識海便如翻江倒海一般,日間竟連續突破四層,如今丹田金丹已略見規模,想當年我三十八載炸裂金丹晉身元嬰已是不世奇才,照如今這架勢,怕是用不了三年就能再上層樓。

此等進境大概會引起外界窺探,不過我倒也處之泰然,修行者多是道為先,術在後。

這事說穿了不過是大多數修行者閉門修煉,數十年後道心凝練功行已至,然而因為少了切磋磨練,道法劍術符籙陣法等等卻都是落後一籌,與人爭鬥時便少了許多手段;不過話說回來,事總有兩麵,千重弟子多為劍修,終日山門內外鬥劍不休,劍術倒是夠淩厲,可因此折在中途者也不計其數,更休說結下來的仇家多如過江之鯽。

這也是千重劍派雖是臻嵐天第一強派,山門始終無法壯大的緣故,所以我如今的境況恰恰最好。

隻有一樁,這種突如其來的破境,究竟是因我想起昔年之事,還是為那詭異晦暗所勾連,卻是難以分辨。若是前者倒也罷了,若是後者,這沉石島……

我正沉思,忽門口響起個含笑聲音,“原來世兄已經回來了。”

這個聲音讓我激靈靈打個哆嗦,脖子一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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