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好,我是……濯,”像老式播放器生鏽的卡頓,少年的聲音僵硬一瞬,一個遙遠而被遺忘的姓名再次塵封,“……放學路上碰見……梵,……隻是順手的事,沒有他說的那麼好……”
先前的緊張逐漸平複,少年沉著冷靜,對遊蘭梳理始末,條理清晰。
如果忽略他稚氣未退的臉頰,和肩膀上一左一右的卡通書包,那麼這位打著領結的小少年,儼然是個成熟穩重的紳士。
就是梳好的黑發亂了,和小遊司梵一樣,翹起一撮呆毛。
遊蘭撲哧一笑。
小遊司梵和少年不明所以,兩雙亮晶晶的黑眼睛同頻率地看向她。
像一高一矮的小瓷娃娃。
“好啦,謝謝你啊小濯,”遊蘭接過他們的書包,略顯強硬地拒絕少年要自己來的請求,“謝謝你救了司梵,謝謝你幫他背書包,謝謝你願意和他做朋友,今晚就在阿姨家吃飯,好不好?”
不鏽鋼防盜門推至最開,吱呀一聲。
昏黃燈光傾瀉又攏上,三個影子熱熱鬨鬨,進入那間不大的家。
“小濯,你在城東那家附小念書嗎?家住哪裡,遠不遠,晚上回去方不方便……行……等司梵爸爸回來我讓他送你……不許和阿姨客套!”
也許是盛夏的風太燥熱,遊司梵看著這些久遠往事,掌心竟也滲出細密的汗。
樓道狹窄悶熱,他的呼吸摻雜洗衣粉味,飯菜香,以及揮之不去的青苔腥味。
筒子樓朝向不佳,陰暗處向來長有很多不起眼的植物,但遊司梵嗅著以前刻骨銘心的熟悉味道,心跳竟漸漸變快。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甜膩泛起,曖昧地交融於這些尋常的煙火氣息。
而遊司梵毫無察覺。
去吃頓飯吧,吃頓媽媽做的飯就好了。他模糊地想,邁步往那扇意味著“家”的門走去。
黑暗之外,光亮的半徑近在咫尺,遊蘭帶笑的聲音清脆利落。
“既然順路,以後就拜托小濯和司梵一起放學啦,有小濯你陪著這孩子,我安心多了……小濯也愛吃蘿卜燉牛腩?那可太巧了,我下班剛去菜場稱的新鮮牛腩,喏,就在灶上燉著……司梵你餓了?那快進屋吧……”
遊司梵有些著急,加快腳步。
但遊蘭沒有等他。
“……記得洗手,準備開飯了。”待兩個孩子入內,遊蘭搭著門把手,將將闔上門。
她對半米開外的遊司梵視若無睹,視線掃過無措的少年,如同無視一團透明空氣。
仿佛他並非她誕下的孩子,隻是無足掛齒的陌路人。
“媽媽?”
可是媽媽,我還沒回家啊?
遊司梵不可置信,忍耐著甜膩和燥熱上前,想跟著進門,卻被粘稠至極的黑暗和遊蘭一起絆住腳步,硬生生在燈光外進退不得。
“不行哦,司梵。”
遊蘭的笑容從未改變,十年前的她溫婉動人,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
“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她像在看他,但眼中分明沒有遊司梵的身影,她一如既往地注視光亮以外的黑夜,對空無一物的虛妄道彆,“回去吧,司梵。”
“回去吧。”
莫名的悸動和燥熱席卷而來,它像風暴一樣卷走筒子樓裡的遊司梵,呼嘯,湧動,絕對的震撼與顛覆。
遊司梵仿佛成為洪流中一粒伶仃的莓果,看著自己的身影越飄越遠,抓不住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