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聲響,曹嫻披起大襖來開門,看見玄衣衛杵在門口,嚇得臉色發白。
“大人深夜前來,所為何事?”
“溫主簿可在家中?我們殿下有事傳喚。”
風卷簾,霜華重。晚星台上,孤燈煢煢,一人執棋布局,靜謐安然。旁有一少年,烹水煮茶。
“臣大理寺主簿溫昀,拜見殿下。”
李致心思落在棋局上,並未抬頭看溫昀。他拈著棋子指向對麵,淡淡道:“坐。”
“謝殿下賜座。”溫昀略顯拘謹,慢吞吞走到矮方桌一端,於李致對麵跪坐。
潘顯奉上熱茶,取出紙張展平,呈給溫昀,再送來筆墨。
溫昀接過,隻看一眼,便將紙張對折,擱置案旁,道:“殿下深夜傳喚,便是為了過問臣的家事?”
李致將裝有白子的藤盒推過去:“此為本王與郭大人上次對弈所留殘局,你若能解,本王許你官升三級。”
“官階升降自由吏部定奪,殿下豈能如此兒戲?”溫昀昂首挺胸,把橄欖枝推回去。
“無足輕重的事,本王向來兒戲。”李致拋下黑棋,散漫靠在椅背上,“不似溫大人,該兒戲的事不曉得借坡下驢,不該兒戲的事淨裝糊塗。”
溫昀一點就透,主動把話題往和離上引。他慚愧道:“情孝兩難全,換作是殿下,亦難平衡二者矛盾。若太皇太後不喜殿下的妻,殿下難道能為之忤逆?”
“本王為何要回答你這種毫無意義的假設?本王的母後待妤娘如己出,兄嫂侄親,亦無不喜愛她。”
“殿下,臣說的不是阿妤。”溫昀喟歎,“您若娶了一名自己喜歡,卻不受太皇太後待見的女子,方能懂臣處境之艱。”
“溫大人慣會推卸責任。妤娘嫁進你家,既要料理家事,又要孝順跟她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長輩,為避免家庭矛盾忍氣吞聲,有苦不敢言,有冤無處訴。而你為人夫婿,縱容惡母欺負她,還成日腆著臉要求她理解你的苦衷……”李致起初語氣平穩如常,但說起鄭妤受過的苦,聲音不自覺提高,“彆為你的軟弱找借口,女子能否在夫家站住腳,全看丈夫態度,你若誠心護她,豈有護不住的道理?”
李致信手抓起一把棋子,說一句話扔一顆:“為人不知人情世故,為官不懂官場逢迎,為人夫婿,更是失敗透頂。說你剛正,你會在生母和妻子中間和稀泥,說你圓滑,機會擺到你眼前,你竟大義凜然拒絕。溫昀,你簡直可笑至極。”
“臣這半生,委實可笑。”溫昀苦笑自嘲,“十年寒窗,一舉奪魁,卻因心有所屬拒絕了尚書家小姐,被外放鄉野。苦苦糾纏娶得心上人,她心裡卻一直記掛著彆人。”
“少時心懷鴻鵠誌,而立血涼催華絲。時勢負我,造化弄人啊……”溫昀仰天長歎,“我無意攪進宣京亂局,可殿下非要為難,害我夫妻同床異夢,害我溫家支離破碎。碌碌半生,百無一成,勞燕分飛,可笑,可笑!”
酸臭文人顧影自憐,李致自然無法感同身受。他神情寡淡,漫不經心將棋子一顆一顆收回藤盒。
“溫大人,識時務者為俊傑,你今夜簽下和離書,尚能保住仕途。若你負隅頑抗,不但無法挽回名存實亡的婚姻,還會搭上你,以及你的親眷。”李致拿起和離書,攤在棋局上。
絳雲殿事後,朝堂官員經過調度情理,空出不少位置。溫昀確有才學,若無柳泉從中作梗,他早已平步青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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