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鄭妤畏畏縮縮走出來,屈膝行禮。李致居高臨下覷著她,既不上前扶她,也不開口讓她免禮。
雙腿開始打顫,她偷偷抬眼看向李致,正對上李致冰冷的目光。
那目光像一把開膛破肚的刀,似乎想剖她腹挖她心。
她站不住腳,乾脆撲通跪下,叩首請罪:“臣婦昨夜醉酒失儀,事情悉數記不清了,或有冒犯殿下之處,望殿下海涵。”
臣婦?失儀?記不清?冒犯?李致連連冷笑,她倒是心安理得忘得一乾二淨,害他輾轉反側一夜未眠。
樹上的蟬嘒嘒叫著,吵得人心煩意亂。
樹下的人一立一跪,鄭妤的臉貼著地麵,李致的眼盯著她發頂,兩相僵持。
太陽鑽進厚厚雲層,天突然暗下來。李致閉上眼,指骨咯吱作響。
鄭妤汗流浹背,反複揣測她到底做了何等混賬事,氣得李致寧可浪費寶貴時間也要在這跟她瞎耗。
她幻想了一出醉酒女土匪,輕薄當朝攝政王的大戲。鄭妤立時否認:不能吧?幾夜前剛有過一場雲雨,尚不至於饑渴到色膽包天對李殊延用強吧?再說她這細胳膊細腿的小身板,連近李殊延的身都不可能,如何能行此荒唐之事?
視野中的那一小團顫了顫,看起來像在抽泣。李致略有動容,到底狠下心來讓她繼續跪著。
一個時辰過去,鄭妤梗起脖子怨道:“若臣婦犯了十惡不赦的大罪,殿下隻管依律處置,何必在此浪費時間。”
李致淡漠瞥她一眼,照舊沉默。
又過了半個時辰,鄭妤顫顫巍巍站起來,拍拍裙子上的塵土,頭也不回進屋。
李致一動不動站在原地,頗有幾分站成一棵樹的態勢。
迄天色晦暗,烏雲遍布,李致照舊巋然不動。而鄭妤看書看了老半天,也不知手裡的書,究竟在雲何物。
眼瞅著溫昀即將下衙,屆時若見李致在院子裡,不知又會作何想。
鄭妤放下書,磨磨蹭蹭走到李致跟前,道:“快下雨了,殿下不若早些回去。您的身體關乎萬民福祉,若是染上風寒,臣婦隻怕要遭百姓唾罵。”
好,好的很。一口一個“臣婦”劃清界限,昨夜之事她是真不記得還是裝不記得?李致深吸一口氣,仰頭望著漫天烏雲,突然覺得自己在自取其辱。
他歎道:“是本王唐突了,溫夫人,好自為之。”
說罷,他不再看她,拂袖離去。
驚雷滾滾,閃電破空,天幕被劈成兩半。這一聲“溫夫人”,泄的是李致的恨,誅的卻是鄭妤的心。
疾風呼嘯,吹起如瀑墨發,垂於衣擺後的衣袖,隨他腳步一步一顫。
鄭妤愣在原地,凝視前方漸行漸遠的背影,看似與從前並無二致,卻莫名多出一絲惆悵決絕。
這個背影,以後再也看不到了——她腦海中莫名蹦出來這種想法。
那樣不好嗎?從此山水不相逢,她再也不必擔心自己會情不自禁看向他,他會隨著時間,在她的記憶裡,一點一點,灰飛煙滅。
“殿下。”
李致聞聲回頭,歲稔小跑追上來。然李致健步如飛,歲稔亦步亦趨,費力跟在他身後問:“驛站裡那女的,如何處置?”
“殺了。”
“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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