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寫對臨安市並不陌生,雖然他的戶籍已經隨升遷“下放”的父親調去了隔壁崇州市,但這裡才是他的出生地。沒想到一路從吊車尾的差等生改頭換麵到現在,繞了一大圈,又回到了最初的老地方。
宋家的老房子離二中並不遠,從學校西門出來穿過幾條街就能到。
十年前這裡還隻是一片荒地,周邊除了幾個單位的家屬院根本沒什麼人氣,家家戶戶有什麼需要采購的,都要趕在周末開車跑一趟市區。雖然大家都是臨安市民,但還真沒一點“城裡人”的概念。
而現在,這所名校的各個方位都被開發得滿滿當當,周末傍晚更是燈火閃耀,熱鬨非凡。
從西門出校沒兩步路,就是青年群體最愛紮堆的「楓徑裡」。
過去這裡隻是一條擁擠的長巷,沿途分布著幾處小店,走過路過全是一股機油燒烤味,差不多就是臟亂差的專屬代名詞。
如今,在市政的重新規劃下,曾經的小巷從頭到尾煥然一新,牆麵布滿五顏六色的藝術塗鴉,地上全是晶瑩剔透的彩色大理石,路側頭頂的燈飾也會隨著不同慶典主題千變萬化,算是這一帶出了名的時尚潮流聚集地。
再加上各色小吃鋪聚會廟的爭相入駐,宋寫人還沒走到主入口,遠遠就感受到了那股撲麵而來的煙火氣息。
周五晚的楓徑裡實在過於擁擠喧鬨。
不知道為什麼,眼前的嘈雜莫名讓少年想起了那場滾滾濃煙,喉間也不自覺瘙癢起來。
大概是今天遇到了程易。
以及,那人的態度讓他不太爽。
宋寫站在原地猶豫了會兒,還是決定放棄最短路線,轉頭繞進了另一側與之平行,卻更顯僻靜的街道中。
劉念給宋寫來了信息,還轉了不少生活費,說是晚飯留好了,讓他不要在外逗留,儘快回家,自己要回去了。
趕著去新家給彆人當後媽。
劉念自然是希望宋寫能一起搬過去,和對方扮演其樂融融的全新一家人,在得到大人照顧的同時,也能在學習上作為優秀範例幫助繼父家的雙胞胎妹妹。
宋寫隻覺得厭惡。
他不知道為什麼劉念要火急火燎地再嫁。
老宋才走了沒多久,劉念就帶了新人來和他“相認”,沒幾天就風風火火籌備完婚禮,再順路搬進了臨安市中心的陌生豪宅。
像當初決定辭去鐵飯碗大膽創業一樣,劉念頭也不回瀟灑地向前走了。
而後開始苦口婆心勸親兒子轉學到臨安。
“在同個城市,媽才好照顧你。”劉念說。
宋寫不知道劉念計劃怎麼“照顧”他,畢竟過去的自己並沒有得到多少來自母親的問候。
為了轉校這件事,劉念和他前前後後磨了一年多,煩不勝煩。
終於,宋寫在這個夏天點了頭,早有準備的劉念直接把兒子的學籍調了過來,沒耽擱半分鐘。當然,條件是宋寫可以自己住在老房子裡,不需要跟著母親一起搬進彆人家,寄人籬下——他現在正值叛逆期,可沒法心安理得去喊彆人一聲“爸”,還要被相差十歲的兩個瘋小孩叫“哥”,怪惡心的。
劉念又給兒子發了幾張圖片,是今天下午收拾房子的結果,讓宋寫看看個彆家具需不需要換新。
那年全家搬去崇州前,劉念就想把這個破舊的老屋賣了,還是宋義燃要求留下來的。結果好巧不巧,趕上了臨安二中新校區的選址地。
就這樣,老房子誤打誤撞漲了不少身價,現在更是方便他備考,也算是件幸事。
回想起來,喜歡穩妥的老宋和激進派劉念根本不是一路人,也不知道他倆怎麼就湊出了一個家,還給親兒子取了個不知道到底能寫什麼的怪名。
宋寫冷笑著,在夜色中長歎一氣。
他並不會在空蕩的房子裡感到孤單。
劉念為了跑項目常年外出,而勞模老宋更是加班狂魔,從有記憶起,宋寫就能獨自在家安然入睡,向來不哭不鬨好養活,他早就習慣了。
不同的是,過去他還可以等父母回家,而如今再也等不來什麼。
少年的思緒飄得有些遠。
這條路比楓徑裡更為狹長,左右兩邊根本容不下店麵,連個出入口都沒有,隻剩高高豎起的小區圍牆,再配備幾棵長得歪歪扭扭的黃桷樹遮陰,單純是個地圖分界線罷了。
不知道是路燈壞了還是值守人員到點忘了開,除了入口處寫著「聞煙巷」的牌子被一束高光照著,其他路段漆黑一片,宋寫隻能就著兩側低層住戶的室內光繼續往前走。
聞煙巷的名字來得草率。
過去隔壁攤販總喜歡占道經營,逮著路過的顧客強買強賣,所以附近住戶沒有購買需求時,並不願意鑽入那菜場一樣烏壓壓的環境裡。他們更喜歡多走幾步路,穿過這條寂靜窄巷安穩歸家。
而忙了一天的成年男性總執著於在離開巷子前點上一支煙。
寥寥繞繞的煙霧似乎更能幫助他們順利吐苦,相互把悶壞的臟水一倒,再胡亂吹捧一番,才終於心甘情願重新沒入庸常裡。
由此一來,這條巷子總有一群群紮堆的老煙鬼,附近的婦女兒童都唯恐避之不及。慢慢地,「聞煙」這名字就被叫順口了,還頗生出點奇怪的文藝風範。
當初,宋義燃就是這條巷子的常駐煙民之一。
迷你宋寫放學回家找不到老宋,看了排班表確定親爹不在單位,每次隻要下樓走幾步,一抓一個準。
小區保安總能見到小宋歪歪扭扭逮著老宋回家煮飯的奇景。
而那時的劉念就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