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念頭光是從他腦海中蹦出來就夠不可思議,他緊抿唇,很快又冷淡地想,攝政王玩弄人心之術高超,貫於將人往錯誤的方向引——他最終目的一定還是那個宗家的孩子,隻不過為了降低對手的警惕心,才有此一說。
畢竟他當時欲娶虞氏女。
殷臻表情很快淡漠下去,好在他一向如此,趕來的從均也看不出他心中山呼海嘯和驚疑不定。
“殿下。”
殷臻微有些心不在焉,等到從均加大聲音又喊了聲“殿下”才回神:“什麼?”
從均道:“羌女邀縣丞去府邸賞菊,縣丞被嚇得躲進床底下不肯出來,求您替他去一趟。”
殷臻停頓道:“她原本想請的人就是孤。”
他手裡拿著一顆圓形珠子在手裡滾,本來興致缺缺,卻又打起點精神:“賞菊?”
從均:“是。”
“關外菊花孤還沒見過,這個時節也會有麼?”殷臻自說自話道,“便去一趟,也無妨。”
冬日肅殺,涼州甚少見到鮮麗顏色,此刻城主府中卻有一片搖曳的嫩黃。
“此花名叫金雞菊,百十年來關外苦寒,涼州城內隻有一處能生長,精心照料許久開出一片。”胡媚兒盈盈笑道,“公孫大人覺得如何?”
殷臻不語。
“近日城主府內多起盜賊,想必是衝著陵渠花來。朝廷不管不顧,妾身一個柔弱女子,哪裡使得出那麼多手段。大人既是中州來的,便該替妾身說說好話。“胡媚兒在他耳邊吐氣如蘭,“妾也是為求自保,不得已為之。”
聰慧如她早從殷臻進涼州第一時間就得知此人身份不簡單,從周圍人反應上看地位不低。
劉姓的草包侍郎就該是騎個驢也該到了。
思及此胡媚兒笑意越發深重,九曲百轉地叫:
“大人?”
他站在一叢菊前,唇平直。胡媚兒心想,這人雖長得不大好,卻有一雙好眼睛,像是玉石沉在冰魄中,粼粼欲閃。
“看大人如此文弱,想必也不是騎馬的好手,若是在馬場上傷到自己可就得不償失。不如聽妾一句勸,直接借病不去?”
殷臻袖手立在菊前,終於開口:
“涼州至你上任至今,死了四任刺史。”
胡媚兒一愣,繼而輕笑著伸手去勾他腰帶:“妾不是說過了,都是意外過世,”她一撇嘴,道,“妾還好生收殮了他們的屍骨呢。”
若不是底牌抽出來不知是不是馬屁拍在馬腿上,她才懶得給這些人好眼色。
“本官問你一件事,若你回答得好此事可議。”殷臻看向這裡的三座主殿之一,“你在攝政王的偏殿,做了什麼?”
從他第一次那座主殿,再到第二次進明顯察覺到偏殿的變化,那裡多了一個人。
胡媚兒心存警惕:“你想知道什麼?”
殷臻道:“東宮與攝政王府向來水火不容,不會將此事外泄。”
“東宮。”胡媚兒咬字,忽地笑了,“既然是東宮,那妾就信了。”
“四年前中州那場大亂妾正好在,”她百無聊賴地扯下一朵菊蕊,竊竊地靠近,“妾知道了一個秘密。”
她靠得太近了,殷臻耐著性子聽。
“妾聽說,攝政王府中有一名男寵。”
她視線望向深深府邸外廣闊天空,
“晉攝政王,汝南宗家獨子。這樣的人要是能被拉攏,天下儘在掌握中。”胡媚兒不無可惜地道,“妾本想找到那個人,但未果,於是根據上千條消息,造出了一個眉眼、聲音、身形、喜好和性子都相似的人。”
“四年了。”她喃喃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遠處抱著花盆的婢女魚貫而入,少年公子眼如春水,碧波蕩漾。烏發三千被細綢綁起,唇邊含笑。
殷臻瞳仁微微一縮。
是二十歲,和攝政王在大金寺初見的……
薛照離。
殷臻的眼神一寸寸冷了下去。
“大人久居中州,可曾見過此人?不知妾仿得像不像?”胡媚兒猶如欣賞自己最出色的作品,歎惋道,“用了幾十人,才湊出這樣一張臉。”
那人乍一出現連從均都晃了下神,下意識看向殷臻。
殷臻轉身便走。
他死死按捺才忍住心中毫無源頭的怒火,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終猛然一停。
宗行雍對欺騙者的手段,此人下場如何還未可知。
退一萬步說,錯認對他是好事。
從均:“殿下,要不……”
殷臻眼眸沉沉捋過衣袖,莫名躁鬱:“讓她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