頌晨在原地靜默片刻,而後打開了備忘錄。
備忘錄一片空白。
頌晨抬眼問魚頭人:“今天是幾號。”
魚頭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答道:“26啊,社畜你咋啦?”
頌晨確實是在25號開始在戰場工會接單的,但她現在,絕對不應該出現在這。
這裡不是她的現實。
見頌晨不回答,魚頭人呼出一口氣道:“你的狀態是不是不太對啊?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把訂單延後一天?”
魚頭人身後,預約了指導課的學員,也一臉疑惑看著頌晨。
而擂台之下,圍滿觀眾,他們正在起哄。
“社畜快點啊!怎麼突然停住了!”
“我都打賞了,能不能給點力,趕緊的啊!”
“我約的也是今天,還在排隊呢,能不能不要浪費時間啊——”
頌晨指尖微動,而後從善如流道:“好啊,今天的課往後挪一下吧。”
周圍嘈雜的呼喝聲驟然停止。
魚頭人、學員,以及其他戰場工會的玩家一起看向頌晨,眼中卻泛著幽森的冷光,仔細品鑒,似乎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審視之意。
半晌,更為激烈的倒彩聲響起。
“什麼嘛,退錢!”
“社畜怎麼回事啊?這麼掃興啊今天?”
“那我約的課怎麼辦?!我明天就要上班了啊!”
頌晨無視所有聲音,徑直離開戰場工會。
戰場工會外的街道依舊熱鬨。
綴在孩子身後的父母……
手挽手逛街的情侶……
結伴出行的好朋友人手一支最新款雪糕,在路旁打打鬨鬨。
每一個人都像真的一樣。
頌晨收回視線,整理思緒。
如果將這一切當做一場角色扮演遊戲的話,她的每個不同的記憶節點,就像是一個全新的讀檔入口。
隻不過每個讀檔入口都隻能使用一次,而對方在前幾次都沒能找到機會,才導致記憶回溯越來越前……
那麼,對方到底想做什麼?
讓她相信現在所經曆的一切是真的?
如果她相信了,是否就會觸發某些必要條件,讓對方得手?
之前的她,肯定嘗試過留下信息,但是很明顯,失敗了。
而再往前兩天,她會碰到常火。
頌晨不確定那些人能不能看到她的記憶。
她必須留下一些東西。
頌晨若有所思地抬起手臂,看向手掌。
如果這是以她的記憶為基礎所創造的夢境,那現在的她,或許就是某種形式的精神體。
經驗之談,精神上的創傷,總是不會那麼容易被消除的。
28號晚上,頌晨的郵箱出現了麵試通知郵件。
29號,頌晨如約前往預約中心麵試。
穿過窗口、走廊,來到麵試間前。
頌晨擰開門,進入慘白的空間,抬眼看向對麵的麵試官。
麵試官的臉上掛著溫和古怪的笑容,唇色卻是一片蒼白。
頌晨能感受到對方的疲倦。
對方的狀態也不是那麼好。
也是。
時間節點越早,遊戲的劇情容量就越大,劇情容量上去了,打工人卻一直隻有一個。
所以一直讀檔對於對方而言,也是不小的負擔。
那她或許可以慢慢爭取談判的可能。
麵試官抬手示意:“坐吧。”
頌晨垂眼看向身前的椅子,沒有過多猶豫,坐了下去。
麵試官說:“這隻是一場普通的麵試,不用太過緊張。”
頌晨往椅背一靠,看著麵試官開門見山說:“你當然可以選擇一直重複同樣的把戲,但這對於我來說沒用。當然,我也確實沒辦法走出你的幻境,不過,我一直覺得自己毅力還不錯,我沒辦法,但我可以和你一直呆在這,你覺得呢?”
麵試官嘴角的弧度似乎有些僵硬,眼中除去審視,又多出了些無奈。
頌晨靜靜坐著,沒有說話。
半晌,麵試官有些疑惑地問:“我差點以為我成功了……你明明什麼都不記得,為什麼不相信此刻就是真實?”
頌晨:“沒有為什麼,直覺。”
麵試官靜靜看了頌晨一會兒,終於開口:“你很聰明。很少有人能在失去記憶的情況下,做到如此堅定。”
頌晨揚眉:“用得著你說?”
麵試官微笑的弧度不變:“我很欣賞你,如果就這麼讓你死在輪回裡,我會覺得可惜了。”
頌晨麵不改色:“我也覺得我死在這挺可惜的,不過,我大概率死不了。”
“這樣下去沒有意義。”頌晨說,“不如開誠布公,說說你們到底想要什麼,否則繼續僵持下去,你的能力透支,你們什麼也得不到。”
麵試官奇怪地問:“在我透支前,說不定是你先倒下呢?如果你的記憶被我清空,你還能算活著嗎?”
頌晨聞言,卻突然勾起唇角說:“這一次是從26號開始的,你試了多少次,才把我的記憶往前推了四天?這是你的一貫水準嗎?是不是有些慢了。”
麵試官嘴角古怪的笑容逐漸消失。
他看著頌晨,沉默片刻,像是在思考。
“好吧。”
幾秒後,麵試官起身:“你說的對,讀取你的記憶對於我來說,確實很吃力。再繼續下去也沒意義了。”
他展開雙臂,麵帶微笑道,“那我們現實見。”
“開、誠、布、公,好好談談。”
下一秒,場景扭曲,頌晨的世界再次陷入黑暗。
……
……
“頌晨閣下?頌晨閣下——!”
頌晨睜開眼,發現自己正坐在評估中心的服務窗口前。
麵前是業務員焦急的麵龐:“您怎麼突然閉上眼了?是哪裡不舒服嗎?需不需要重新預約信息采錄時間?”
頌晨下意識重複:“信息采錄……”
業務員點點頭道:“對的,您預約了24號重新采錄生物信息,生物信息審核結束後,您將進入考察期。”
頌晨抬手,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
記憶開始回攏,她是昨天晚上預約的公民等級晉升,所以一大早就過來了。
隨著手上的動作,頌晨突然感覺手心似乎有傷口被拉扯,濕濕黏黏,有些疼痛。
頌晨不動聲色放下手,看向手心,隻見乾涸的血跡下,隱約能看到密密麻麻的速記符號——
【如果今天是24號,不要去研究中心(1)】
【如果今天是24號,不要去研究中心(2)】
【……】
總共五排,全是一模一樣的字眼。
頌晨深吸一口氣,喊了一聲:“伊甸。”
四周一片寂靜。
心跳驟然加快,一種難以言喻的眩暈將頌晨包裹。
脊背上冒出細細密密的冷汗,莫名遲緩的思緒開始飛速運轉。
業務員見她一直不回答,再次開口:“頌晨閣下?”
頌晨沒有回答,隻是低著頭,眼神似乎無法聚焦。
業務員不由揚起微笑:“頌晨閣下?”
半晌,頌晨終於緩緩嗬出一口氣,而後偏了偏頭,看向她。
幾秒後,她突然有些病態地扯起唇角,眯起眼,輕聲道:“怎麼辦,你好像……又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