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低啞的呼聲從床幔裡傳了出來:“鬆真,鬆真——好悶,快、快開了窗。”
昨夜輪到鬆真守夜,因太後近日來睡眠不佳,所以她便守在了腳踏旁,隨時候命,這會兒她趕緊先將幔帳勾起,及至窗邊,想起最靠近的一扇窗早在先時開了大半,又去將其他窗欞撐起。
鬆真反身取了溫水,攙住太後道:“老奴去請太醫來?”
太後兀自恍惚著,腦袋陣陣發昏,仰靠在鬆真的肩頭,入目的錦帳是水墨鶴紋,而非明黃牡丹。
她又盯了半晌,才確認這不是假的。
對了,她如今已是太後了。
要更加持重沉穩,不能叫人小瞧了去。
水送到她嘴邊,喝了小半之後,終於開口道:“不必喚太醫,我沒事。”
鬆真欲言又止,到底閉了嘴,非是她不顧及主子的身體,隻是太後自皇後時期起,就諱疾忌醫——說起來,先帝也有責任,若不是他偏寵其他妃嬪,主子何至於死守著中宮的顏麵,即使遇到病痛,也是威逼利誘那請平安脈的太醫不得泄漏半句,隻為了不令鳳權旁落。
她再勸,不啻於錐心刺骨。
好在......皇上不是白眼狼,仍交與太後大半宮權。
雖說享清福是好,但太後攥了三十幾年的權,一朝像剔魚骨般抽去,隻會加重衰敗。
太後不在乎自己成了未亡人,唯獨容貌和權勢,是她竭力維持的體麵。
可人哪有一成不變的習慣,總得承認歲月的無情,為了白日裡精神不會頹靡——
“才四更天,您再歇會兒。”鬆真扶著太後躺下,擦拭了汗液,替她按摩起來。
太後初時還惦記著要將床幔換成透氣的紙帳,又想起母家送進來的書信,爾後終是抵不過如山倒的疲憊,模糊了意識。
這回睡得香熟。
當安神香煨儘最後的餘灰,嫋嫋輕煙消散於浮塵中時,晨曦已出。
鬆真請示了太後,吩咐廚房,隻上素淡之食,不可見葷腥;又折身回去,用篦子浸滿刨花水,親自替太後梳頭。
一番梳妝後,膳食也擺放齊整,太後剛一起身,就聽得外間傳報——喬常在來請安了。
“哀家記得她來過幾回了吧?”
“是,三四回是有了,之前不湊巧,趕上您誦經的時候。”
“唔,學聰明了。”太後朝外走去,“讓她進來侍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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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鳶被宮人帶到內室,隻粗略掃了眼太後的位置,蹲身行禮道:“嬪妾給太後請安。”
“起來吧,今日還不是請安的日子,你怎麼來了?”
喬鳶起身,這才如此靠近地看清了太後的模樣——烏發尤亮,未見白絲,眼角些微細紋,傅粉並不多,氣場不怒自威;麵上本顯不出幾分倦態,但搭了身卷草紋緞的深紫裙裝,一下拉低了氣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