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見深剛從山上下來,迎著秋風仍被汗水濕透前襟,灰墨粗布短打可見打濕水痕,臉龐沉靜又穩重。
他骨節分明的大手將帶有折痕的信接過來,蘇梨就挨在他身側探腦袋一起看。
第一眼望過去,不是傾斜的墨色字體,而是男人手背隱約凸起的筋脈,捏著信紙的姿勢隨意又透著力道,仿佛輕輕一動,那張紙就破了。
“年初耀祖來過一封信,說今年回來過年,是不是要回來了?”田桂蘭難掩欣喜,“他那屋子三年沒住人有些潮,我回頭打掃打掃,再拿艾草熏一遍,他最愛吃我燉的雞,等他回來我就把那隻養了三年的大公雞宰了燉上。”
蘇梨端詳秦見深神情片刻,隻見他淡淡掃過信紙。
“六弟說,今年參加秋闈,不回了,銀票是大伯二伯給的,每人給了十兩。”
書信言辭洋洋灑灑,寫滿一整張,其實總結下來就這麼一句話。
秦老根滿是喜意的臉肉眼可見變得沮喪起來。
“又不回了。”他盯著那封信,像是要看出個洞。
田桂蘭也沒了笑容,兀自安慰道:“耀祖是為了秋闈,定是時間趕不及,說不準明年就回了。”
也不知是安慰秦老根還是安慰自己。
四年前秦耀祖去雲州讀書,頭年回來過一次,後麵三年再沒回過。
那邊有秦老爺子和秦大伯秦二伯照看,自是不會有什麼大事,可田桂蘭總會時不時思念。
同樣期待落空前兩年也經曆了,秦老根很快從失落中走出來,展開兩張銀票重新掛了笑。
“爹娘和大哥二哥還是記掛咱們的,年初那信寄出去,這不就借給咱們銀子了?”
當時老四昏迷著回來,家中捉襟見肘,他們有心給老四請個好大夫,就去鎮上文書先生那寫了信寄給他大哥二哥借錢。
大半年過去,老四也醒了,早就把這事兒忘得乾乾淨淨。
田桂蘭對他這副沾沾自喜的模樣沒眼看。
“真記掛著,早就把你也接去,哪還會讓你留下?”
秦老根哼哼,“早就跟你說了那麼多遍你就是不明白,我們秦家看重祖業,我要留下守著祖宗的根兒,爹娘無論出去多久,最後都要落葉歸根回來的。”
田桂蘭懶得理他。
什麼祖業,秦家往上幾代都是泥腿子,不就攢了那幾畝田?
她把二十兩銀票揪過來,轉手遞給蘇梨。
“本就是給老四治病的,這錢阿梨收著吧。”
秦老根跟著附和,“對對對,阿梨先收著,等老四這倆月攢的炭出手,稻子收了再賣掉,老參的錢應該就差不多了。”
他不知蘇梨攢了多少,估算有個大概。
“我覺得這老參……”秦見深突然出聲,眉毛擰著,一看就是拒絕的架勢。
田桂蘭搶道:“我覺得你沒理由拒絕,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要為了爹娘,養好自己身體,祛除頑疾病根。”
她又看輕牽著兒子袖口的蘇梨一眼,訓道:“身為夫君,你自己好了,才能照顧好阿梨,為秦家延續香火。”
蘇梨羞紅小臉,不好意思起來。
秦見深本想說老參不急於一時,暗疾往後再治也可,被這麼一堵,倒是無話可說,沉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