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池妧一個激動,沒掩住心中的興奮。
過去她極愛打聽不刃王之事,大到搶山劫寨,小到言談舉止,她對他是無不好奇。如今得堂主親述,那是彆人求都求不到的美事。
兩人牽手靜坐在案前,沒有花前月下,沒有海誓山盟,那份情意卻澈然如水,滌蕩在靈魂深處。
他該讓她明白,他經曆過什麼,又是怎樣的一個人。
“從前有個孩子,生來富貴,不缺衣食。他每天的願望,就是從彆院偷溜出去,和朋友一起撿樹枝做彈弓打鳥……”
恍惚間,他仿佛又看見那年一片山茶盛開,花簇如珠,紅葉綽約,美得失了分寸。
那個八歲的少年在花叢中綻著笑顏朝他招手,他圓頭圓腦,身子卻細,跟棍棒插個糖頭似的,笑容倒是可掬。“辛止!這兒,有畫眉!”
“哈!看小爺不射死你!”賀辛止年少輕狂,哪識世事無常,拉緊彈弓就瞄。
“二少!”他剛要發彈,就被自家婆子響亮的吼聲斥蒙了,手中的小石子應聲飛出,擲在樹乾上,嚇得鳥兒甩毛就飛。“您又和這些賤民廝混在一起,傳出去賀家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他是被“放逐”的少爺,再無還家的可能,唯一掣肘之事,就是行事要顧及賀家的名聲。
在他看來,自己不過交了一個普通的朋友而已。
他顯然不服婆子的指責,叛逆駁斥:“他才不是什麼‘賤民’,他有名有姓,叫‘白錦行’,是我的打鳥夥伴!”
“反了你了。”婆子心狠,使勁地掐了賀辛止的手臂,疼得他哇哇大叫。
他一個七八歲的小少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哪能反抗高大的婆子?
叫“白錦行”的少年是個體貼之人,不忍見賀辛止受罪,力勸他回去。“哎,沒關係,下次再一起玩,你快回去吧。”
賀辛止握緊手裡借來的彈弓,滿眼不舍。白錦行似乎識得他的心意,溫溫一笑,暖若山茶之色。“彈弓送你了,記得練習哦,下次賽一賽誰打的鳥多。”
“嗯!一言為定!”賀辛止躊躇滿誌,隨婆子離開打鳥之地,一心要在打鳥上勝過白錦行。
世事無常,禍福難料,兩人再見,已是永訣之日。
彈弓之約,是兌現不了的諾言,是等待不到的期許。
那年深秋,兵戈不止,蝗禍泛濫,南方迎來了百年未見的饑荒。其時餓殍滿地,易子而食,窮苦百姓的眼淚,成了最不值錢的東西。
賀辛止不缺衣食,不知所謂“饑荒”,甚於惡鬼。他偷溜出來過一回,親眼目睹喪幡連屋,冥錢滿地,路上行人瘦如枯骨,哀聲跪討口糧。
他從未見人如草芥,一張席,一抔土,便能卷走無數鮮活的生命。一幕幕慘狀烙進他幼小的心靈,致他大病一場。
他在彆院休養了數日,方能下床走路,出門尋婆子時,意外聽見廊中侍女,低聲竊語。
“那小子跪在門口兩天兩夜了,怎麼趕都趕不走。”
“還在為他娘討糧?”
“是啊,咱們府裡的米糧是留著自己吃的,怎麼可能給他!”
“多虧老爺英明,和官府疏通好了,把各城的糧食都收進了賀家的倉裡,咱們才有一頓飽飯吃。”
“哎喲,這麼看,還是托了這廢物二少的福……”
賀辛止又惱又恥,身子還不利索,已拔腿衝向了府門。
人未及至,他已經遠遠看見彆院的門敞開著——白錦行痛苦地趴在地上,骨瘦如柴,眼窩深陷,形若骷髏,看著已經沒什麼活氣。“求求您,看在二少的麵子上,給我一口吃的,一口就行……我娘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她還懷著孩子……”
許是淚已流儘,他乾澀的眼中,隻剩哀憐。
婆子麵露不屑,“高貴”的腳還踩在白錦行的手上。“你們餓死跟我有什麼關係?要怪就怪你們天生賤命。看看我們家二少,投胎在淩姨娘腹中,他就是被厭棄,也有一頓飽飯吃!”
“錦行……”賀辛止氣若遊絲地趕來,滿身病氣,腳步虛浮,“我不會……不會讓你挨餓的……”
婆子見賀辛止出了房門,恐他把糧食分給這窮鬼似的,忙喊人製止:“來人!趕緊把二少帶回房裡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