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為太平犬,莫做亂世人。很顯然,亂世對普通人而言其實並不友好,尤其是女人,還是那種有點的姿色的女人。更不必說,許櫻櫻所附身的,乃是叫帝王也願意為之罔顧倫理道德的絕世美人,盛世點綴。縱使蓬頭垢麵身體麵容俱是經曆了偽裝,可混跡於這夥流民之間,許櫻櫻卻是首次生出了一種名為後悔的情緒。
這位見識過後宮傾軋女人爭端的真實人物投影半身,或許夠狠夠毒,乃是一個真正的純粹的惡人,可終究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想要在這亂世中活下去並不容易。更不必說,眼前這夥流民早已泯滅人性。
在趁亂逃離行宮之後,許櫻櫻原本是想要尋個安生的地方尋求發展,再圖後續。隻是沒想到半路被流民攜裹,為了不暴露身份,不得不假做家中老小俱亡的逃難婦人。可是隨著安祿山所率狼牙軍的作亂以及沿途盜賊、官兵收割,這夥流民手中的食物在不斷減少,隊伍中的小孩、女人、老人也在不斷失蹤。恍惚間,看著那些男人愈發露骨的目光,許櫻櫻似乎明白了什麼,卻又似乎什麼都沒明白。隻是胸中寒意四起,一顆心愈發下沉。
許櫻櫻從來便不是什麼坐以待斃的,縱使身為女子,可聰慧、隱忍、果決,並不弱於世間絕大多數男兒。眼見得事情將要朝著不可預料的方向發展,當即做出決斷,暗地裡拉攏那些同為女性的女子,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不動聲色的將流民中的女子們聯合起來。終於在某一個夜黑風高的夜晚,一夥男子偷摸實施不軌之時,站將出來,帶著那些聚集在她身邊的女子同那些不懷好意的男子隱隱形成對峙之勢。
這是一個開放且包容的朝代,縱使則天大聖皇帝之後,皇室與朝堂皆對女主天下的局麵十分忌憚,可從某一方麵而言,女子的地位卻得到了極大地提高。因而此時的女性並不像後世那般,被層層的枷鎖禁錮打斷了脊梁,隻能困居於一方小小的後院之中。更不必說這流民中絕大多數的女子都是做慣了農活的,此前沒有人聚集便罷,一旦有人點亮了心中的火焰,那麼縱使對著窮凶極惡的男子,也能一搏。
“想想你們、想想你們的孩子,這些男人既然能夠在走投無路之時丟棄老人、把你們送將出去,那麼誰能保證他們不會做出更為瘋狂的事情,比如......”許櫻櫻無疑是一個天生的陰謀者與表演家,口中的話語更是有著某種渲染情緒叫人信服的力量,看著那些流民男子一雙雙如餓狼般的雙眼,悠悠道:“易子而食。”
“怎麼會?”
“這麼說,我兒已經......”
“不,你說謊!”
“妖言惑眾!”
...... ......
無視那一雙雙或憤怒或悲傷或痛苦或麻木或惱羞成怒的眼睛,許櫻櫻冷酷且決絕的道:“我們這麼多人一路走來,地上的草皮樹根都要被吃儘,可有些人......他們為什麼能養得膘肥體壯你們不知嗎?還有那所謂的肉乾......”
流民一時間恍然,當人走到絕路之後,一切便已不再重要。隻是許櫻櫻終歸是高看了自己,也輕視了那些丟失了人性的人類。當最後一層遮羞布被撕下之後,她、甚至這流民中團結在她跟前的流民女子所麵臨的,是何等樣一副慘烈局麵。
“既然都被你叫破了,那麼不這麼做豈不是難為了你這番心意?”
流民中有五大三粗的男子獰笑,滿臉的橫肉堆積在一起,孔武有力好似山間的猛虎,一步步的向著那群聚集在許櫻櫻身邊的女子走來。在他身後,越來越多瘦若皮包骨的男子無聲的加入到他的陣營裡來。便是神情中偶有悲憫與不忍的,也隻是將頭偏向了一邊。
亂世是平凡者的地獄,但對某些天生的惡種而言,又何嘗不是再美好不過的天堂?
盛世的景象還猶在眼前,可亂世的序幕早已經拉開。流民本不至於這山窮水儘境地,可人心與人性啊,卻往往是這世間之最難捉摸。有人在這亂世之中,對著同族下出狠手,自然有人為著那巍巍盛唐與理想,堅守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