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冬時節,陽光透過稀疏的林間,班駁的灑在青石板上。
前方是一座竹樓,竹樓周圍是不少一眼望去便知精心照料的花花草草。
陸青山托起一盆花卉,看了幾眼,目光露出恬然笑意。
“還記得先前麼,你動用【天衍】推算我,但得到的答案是這盆花。”
葉無憂點了點頭。
此前他動用天衍,推衍的問題是。
陸青山究竟在害怕什麼?
答案便是這花草。
當然,陸青山躲藏在這穀底,定然不是害怕這些花花草草,這些花草隻是一個‘象征’。
“有發現什麼嘛?”陸青山笑問道。
葉無憂不懂花草。
老實說,這花除去盛放的還算豔麗外,其餘之處都平平無奇。
但。
葉無憂指尖在土壤輕輕翻動了幾分,果不其然,在土壤之下,有著幾縷已經腐爛隻能見到模糊形狀的花瓣。
“它此前應當是枯萎的。”
“然後呢?”
“什麼然後?”
葉無憂並未有多少驚訝,陸青山好歹身為六境天權,能救治一盆枯萎的花,這很奇怪麼?
可當這個想法說出後,換來的卻是陸青山奇異的目光。
“不奇怪麼?”
“奇怪麼?”
“奇怪的是你,葉無憂,修為再高,難道就能逆轉生死了?世間可沒有這樣的神通。”
“不就一盆花麼?”葉無憂有些不解。
“花花草草又如何,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若是有人能彈指便讓花草逆轉生死,那麼他也能救人生死,可你踏入修行以來,有見過此類玄妙變化麼?”
陸青山搖了搖頭,有幾分好笑道。
“我當初到底是怎麼教的你,為何你對修行存在這般誤解。”
誒。
葉無憂目光一愣,仿若某種陳舊的觀念被打破。
陸青山放下了手中的花卉,隨後在這花園中尋找了一陣,於一堆盛放的花景之中拾起一盆枯黃的綠植。
“此刻已然是暮冬,而這穀底本將寒冷,這花受不得寒涼,隻在盛夏生長,往日我悉心照料,但僅僅是一日不曾注意,便枯了去。”
伴隨著陸青山的話音,他屈指一點。
已然枯黃的枝葉在這一刻竟是重新煥發了生機。
葉無憂瞳孔猛然睜大。
陸青山方才的話語在葉無憂耳畔回蕩。
‘若是有人能彈指便讓花草逆轉生死,那麼他也能救人生死’
這就是陸青山的詭異麼?
這就是陸青山始終躲避在這,不見天日的原因麼?
“你身上的詭異是……”
“【生】。”
……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已然建成的天機樓前,天機樓主連連擺手,對著眼前的白衣男子語重心長道。
“與修為無關,這世間可沒有救人生死的法門啊。”
“可是……”
話至一半男子便又沉默,這位天機樓主眨巴眨巴眼,感歎道。…。。
“生死一事與修為無關,境界再高也無法逆轉,本樓主雖然沒什麼大本事,但也知道一個道理,若是生死都能逆轉變化,那麼這個世間任何事情不就都沒有任何意義了麼?”
“為什麼會沒有意義?”
“嘖,這要我怎麼跟你說呢……”
天機樓主麵色露出苦惱,他素來是不願與人多廢話的,但眼下來人不一樣啊。
白玉蟾抬起頭,輕言道。
“直說無妨。”
天機樓主歪了歪頭,琢磨片刻道。
“白老大,你想啊,天大地大生死最大,每個人無論修為多高,壽命多長,財富多寡,最後都是要死的……這是不是世間最公平的事情呐?”
“……”
“如果生死都能改變,那生前一切是不是都沒有意義了?畢竟哪怕死了,都能活過來……”
“與這有什麼關係?活著便是意義。”白玉蟾皺眉道。
“關係大了,誒,彆急彆急,活著當然有意義,無論是好活還是歹活,無論是苟且偷生還是逍遙天地,都有意義。”
天機樓主連忙解釋道,小心的瞥了一眼白玉蟾此刻稍緩的神色,輕咳一聲再度道。
“但生的意義是死亡賦予的,活著之所以珍貴,也是因為有死亡的存在,如果生死不再有界限,那麼活著時候所珍惜的一切也會變得毫不在意,活著的歲月不被珍惜……”
“所以要好好珍惜當下,否則便直到失去之時方才後悔莫及……”
“白老大,無論修為多高境界多深,這世間就不可能能夠逆轉生死,強求如此,隻會讓一切毫無意義,並且對他人不公……”
白玉蟾目光平淡。
天機樓主搖了搖頭,伸出一根手指,指尖指了指天穹。
話音小心試探道。
“白老大,即便真有人能做到此事,那你也不應當來問我,而是去問問那位天老爺,它不是與你最為相熟麼?”
“誰?”白玉蟾眼眸困惑,但隨即反應過來。
“它?你們都叫它什麼?”
天機樓主話音頓止,難道是天老爺這個稱呼不對。
猶豫一瞬,天機樓主再度開口,試探道。
“天道?”
白玉蟾沉默數息,搖了搖頭。
“這個稱呼終究是世間螻……世間人撰寫而出的,它不喜歡彆人這樣叫它,它也不認為自己是所謂天道,它覺得自己……是人。”
哪裡會有喜歡開銀帕的天道呢?
但話到這,白玉蟾眼眸浮現一抹陰霾,隨後輕輕笑了笑。
“我沒法去找它,它對我似乎漸漸不滿了,明明是我們一直供養著它……”
天機樓主頓時噤聲。
這不是他一介情報販子該評價的東西。
可白玉蟾卻是沒放過他。
“樓主,你受它恩典,贈予大道,你既然能知曉一切過去,那包不包括它的過去呢?”
天機樓主先是一愣,隨後連連搖頭。…。。
他確實通曉一切過去,但這些過去,並不包括此時的‘旁白’。
白玉蟾並不在意,反倒是像確認了什麼一般,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那它能否逆轉生死,你也不知道麼?”
我知道個瘠薄。
天機樓主隻管搖頭。
白玉蟾輕笑一聲,剛要邁步離去,但隨後似乎注意到了什麼。
“這樓宇不錯,風格獨特,不似此間物。”
不同的時代,樓宇哪怕大體相似,但建築風格也截然不同。
白玉蟾也算見多識廣,但卻也從未見過這般樓宇。
天機樓主一愣,隨後笑道。
“總得搞點新意嘛。”
白玉蟾目光又掃了一眼那樓宇,在一旁木方的劍痕之上,略微凝望。
“不錯的劍法,此前未見,彆出新意。”白玉蟾忽而道。
“但是難登大雅之堂。”
白玉蟾轉身離去。
天機樓主訕訕笑著。
登大雅之堂?
什麼玩意啊。
那是陸采薇此前劈木頭留下的些許痕跡。
不過瞧著那白玉蟾漸行漸遠,天機樓主眼中閃過一絲思索,最後朝著那即將消失的人影喊了一句。
“白老大,你是要救誰來著?”
問了半天生死,天機樓主也沒尋思出白玉蟾是想救誰啊?
白玉蟾沒有回應。
他聽見了對方的話語,但並無回應。
自己救誰?
他還能救誰呢?
目光微微抬眸,望向天空,望向那座穹頂。
‘救自己罷了。’
不過這昔日的水軍頭子如今改名叫天機樓主……
可笑。
天機?
人機罷了。
天機樓主打了個噴嚏,坐在椅子上,瞪著眼望著天空。
“這煞筆白玉蛤蟆,活著好好的,管生死作甚,就算是大道也不可能逆轉生死啊……”
天機樓主小聲嘀咕,片刻後,沉寂了一會。
“該不會真要爆了吧?”
……
陸青山輕輕笑道。
“生死是不可逆轉的,葉無憂,哪怕我給你演示了一遍,你也還是沒看清這一切。”
是麼?
可陸青山方才分明讓一株枯萎的植物重新煥發了生機。
無關乎任何神通,那是某種詭異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