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撐著膝蓋,眼睛滲著紅血絲,眉頭習慣性地微蹙起來——他以前沒有這個習慣。
“你要避一避趙玉吉,他現在還很危險。”他傾身給她掖了掖被子,儘量讓自己看起來很坦然,抬眸用溫和的視線安撫她,“彆擔心,過個十天八天就可以回去了。”
他抿了口冰咖啡,眉眼間有壓不住的疲倦。
“之後,你如果想留在墨爾本也可以,想回鳳玉也可以,想去海京也可以。趙家會被清理,花律已經在給你爭取賠償金了。”
周黑雨奇怪起來:“可這樣說國內不應該更安全嗎?”
陳漠河對上她的眼睛:“獸窮則齧,禽困覆車,現在環境還不安穩。”
周黑雨點點頭。
“我……”她再次環顧四下喃喃道,“這是我第一次出國,也是第一次坐飛機。”
陳漠河莞爾,抬手關了大燈,又按開按鈕。
十幾個機艙的舷窗蓋板緩慢上升,直到全部打開。
夕陽的餘暉照進來,壓過艙內的全部光亮,把一切渡上發橙的金色。
周黑雨眯著眼,看西落的日輪依然散射出豔麗的霞光,
紅雲如堆,雲層緩慢翻卷,越靠近天邊的太陽,就越被渲染出層層疊疊鮮豔的紅,越遠離,就由濃重轉而淡薄,從殷紅轉為淡紅、粉色和淺粉色,最後變成柳絮一樣飄忽的白色。
棉花團一樣的雲朵鋪滿了視野下方,他們在紅色調的雲上飛行。
再過幾分鐘,太陽會一點點落下去,月亮會從另一邊升起,藍色從天邊蔓延,將紅色變成紫色,將白天變成夜晚。
陳漠河問:“期待嗎?第一次去墨爾本?”
“期待,”周黑雨問,“那你呢?”
“我?”
“你為什麼也要去墨爾本?”
“我要在墨爾本考SSAT,之後去美國。”說起自己的事情,他的語氣卻乍然平淡下來,仿佛在講述彆人的故事。
周黑雨猛地回頭去。
“之後去美國?”
她扯到了肩上的傷口,驀的一痛。
陳漠河的麵孔被殘暉映得發紅,沒意料到她如此大的反應,愣了一瞬,又低下頭,回避了她的視線。
“嗯,新罕布什爾的埃克塞特。”他的手指摩擦著馬克杯冰涼的瓷釉,指節處浮現出月牙般的白色。
“去多久?”
“如果沒有意外,兩年高中四年大學。”
周黑雨不知道六年是個什麼概念,隻知道那很漫長,可以將人從頭到尾全部改變。
她急切地往陳漠河身邊挪了挪,簡直語無倫次地問道:“在瑪麗女王號上,或者之後,有沒有個帶小圓眼鏡的西裝男找到你?”
“那個藝人統籌?”
“他找你了?可你仍然要去美國?”周黑雨問,“是不是他沒有許諾給你舞台?是不是你有找到更好的機會?”
陳漠河繃緊了唇角一言不發,低頭看著馬克杯裡棕色的液體。
周黑雨回過神來,心裡突然空了一下,怔怔道:“你沒有答應他?你放棄了。”
陳漠河眼角發酸,但依然沉默著。
“你不是喜歡街舞嗎?馬術,鋼琴小提琴,全都比不上它,你為什麼在這機會近在咫尺的時候……”她一下子愣住,突然感覺到這話的熟悉之處,好像自己是他的翻版,“你怕了?”
陳漠河深吸一口氣,抬眼眺望窗外的紅雲。
高卷的雲山此刻浮上來暗色,像黑夜的崇山峻嶺平白讓人心生恐懼。
他蒼白地解釋:“我,其實,對街舞也沒有什麼執念……說到底,和小提琴鋼琴馬術也沒什麼不同,愛好而已。”
周黑雨不知道為什麼,或許是方才太激動壓到了傷口,她眼圈一酸,定定地看著陳漠河:“這不是你一直一直,一直以來想要做的事情嗎……你怎麼了?”
“我沒怎麼,”陳漠河瞧著她,又快速避開她的眼睛,“我沒事。”
周黑雨什麼也沒說,隻是瞧著他,使勁眨了眨眼。
陳漠河想要屈指去蹭她臉頰,最後隻是沉默著為她整了整衣襟。
“你不是會毫不猶豫地答應嗎?你不是斬釘截鐵地說自己不怕嗎?彆告訴我那些全是你蒙我的。”
陳漠河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避而不談:“可現在,我不仍然好好的嗎?再好不過了。”
他的手帶著本該令人安心的重量,周黑雨眼裡含了層水霧,馬上低下頭,繼而盯著窗外。
她抹了把眼睛,語氣難以自抑地變得刻薄:“明明就是害怕了,還說這些沒勁的話做什麼?”
陳漠河瞧出了她的憂慮,環住她的肩膀,淺淡的笑道:“我真沒事,你受傷了彆想太多。”
周黑雨撇過頭去:“你有沒有想過,現在,就此刻,你的某個部分正在死去?”
陳漠河不僅想過,而且確信,在那個黑而布滿水汽的夜晚,在他在機艙裡向父親跪下的一個瞬間,那個生機勃勃、澎湃如春季草浪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