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哲喘了口氣,至此,他們已經是幸運至極了。
“父親,”陳漠河言簡意賅,又麵麵俱到地詳細說了自己的請求。
陳銘的聲音方才還帶著睡意,這一段說完,已經完全清明過來。
他不動聲色地計算著各方直接的、潛在的損失,物質損失、輿論損失、合作損失、善後損失……
它們一張一張地疊加起來,最終累積成一個天文數字。
不過麵對著這大到可怕的數字,陳銘不急不慢地問:“這麼大的損失,誰來負責?”
陳漠河斬釘截鐵地道:“我來負責。”
“你負責?”父親好像聽到了什麼敘事混亂的愚蠢神話,不屑地笑了一聲,“陳漠河,你是不是覺得,你是這世界的英雄?”
陳漠河的心沉下去。
“□□白馬,手提銀槍,橫掃千軍?這一點損失完全不在話下?”父親的語調從調笑驀然轉向嚴肅,“你太天真了,英雄是從石頭縫裡一點一點磋磨出來的,而你遠不夠資格。”
陳漠河沉聲道:“我知道。我……”
“你說能彌補損失?”父親打斷他,“好。我問你,如果這事情導致輿論嘩然集團股價大跌,誰能擔責任?如果我們因此得罪了合夥人失去了戰略合作,你能從產業鏈已經飽和成熟的市場裡尋找並拉攏來新的合作?”
他一連串的反問讓陳漠河慌了心神:“我知道我遠遠沒有達到您的要求,但是父親,人命關天……”
父親道:“我是個商人,之前給你收拾爛攤子,是因為你是我的兒子。至於救死扶傷,那是醫生的工作。”
陳漠河吞聲,明白了父親意思。
自己並不能代表父親,也並非某個集團的掌舵人。
而對於父親來說,兒子很重要,但“周黑雨”隻是個無關緊要路人,即使受傷了、失蹤了、丟了性命,和龐大的利益鏈條相比,也不值一提。
陳漠河鎮定下來:“您想要什麼回報?”
商人不做虧本的買賣,除非這件事足夠有利可圖。
陳漠河繃緊了唇角,心跳像一聲一聲鼓槌敲在胸腔上——在這場和父親的對決裡,除了自己,他沒有任何籌碼。
“您要我做什麼,我都會竭儘全力。”他道。
圖窮匕見,仿佛很久之前的籌謀如今終於瓜熟蒂落,父親說:“我要你成長為一個合格的繼承人。”
漫長的寂靜。
陳漠河麵色冷峻,他沒有去思考父親的要求,也沒有思考這要求的後果,隻是下意識停頓在此處。
無論如何,他也不能拒絕父親,甚至不應該多猶豫半秒。
即使這一問一答會像長刀深切入腹,他也不能閃身躲避,即使要死,也要過了今晚。
“好。”
他答道。
父親笑了:“王哲,把視頻打開。”
機艙本就設計成了會議室的樣子,大屏幕上浮現出父親的麵容。
父親泰然地坐在客廳那把很難受的、卷雲搭腦深浮雕雲龍紋的太師椅上,肩上披著睡袍。
頂燈隻開了一小盞,把他的麵孔照亮,然而那是唯一的亮光,其餘地方都掩蓋在深夜的黑暗中看不真切。他被蒙上了深灰的陰影,像一隻山石砌成的人首獸身的巨型雕像。
他低頭看著陳漠河,聲音如無懈可擊的鐘罩轟然落地。
“跪下。”
陳漠河雙膝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