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扭頭看看陳漠河,發現他那被上帝精細刻畫、小心愛護的麵孔此時模糊不清。也許是失去了眼鏡,視線難以精確地聚焦到人的眉眼,她看見他的耳朵尖像被蜜蜂蟄了一口一樣染著粉紅的色暈。
但畫麵如浮雲頃刻流過,周黑雨太緊張,腦子裡現在盛不下任何東西。
他們兩個都沒有說話,好像一部默劇的間幕隻是寫著“等待”。
隻是等待,等待樂章奏結束,等待川流至儘頭,秒針轉動了三百六十秒,月亮升在雲濃霧罩的空中。
學生們已經像檔案入庫一樣紛紛進了宿舍,方才擁擠的道路上此時已經空無一人。
身處異樣的環境,模糊了他們時間的概念。明明已經在這個角落裡等了一個世紀那麼久,可手表顯示才過了一分鐘。
焦躁的情緒和因緊張快速供血的心臟,迫使陳漠河用他的虎牙撚磨自己的嘴唇,年少的野獸不知輕重,他隻覺唇上一痛。
周黑雨輕聲道:“你把自己咬流血了。”
她沒戴眼鏡,便湊近了去看。
陳漠河看著她湊近前來,心跳猛的加速,像世界末日卻仍然自顧自敲響的鐘擺。
鐘聲震著他的耳膜、他的瞳孔,他的他的胸膛,他身上的所有流淌著鮮血的管道,那些證明他活著的所有地方,從心臟,到指尖都在隨著鐘聲跳躍不息。
他舔了舔剛才嘴唇被咬破的地方,血液是鹹的。
他不知道自己的舌尖是失控,還是受控於大腦深處某些不為人所知的神經上附著的潛意識,它又往下探了一點,碰到了周黑雨的纖細的指尖,然後迅速地縮回來。
周黑雨的視線化作一隻手,好像一個醫生檢查患者的傷處,探入陳漠河微張的唇縫,摸了他的虎牙——是鈍的,因為它的主人此刻溫和信任、毫無保留、受到蠱惑一般恍惚的神情,而沒有絲毫攻擊力。
他甚至不會像咬自己嘴唇的那樣用力去咬周黑雨的手指。
她的手指大膽地觸碰那顆瑩白立起的虎牙的光滑的表麵,貼著齒峰探到裡麵,用力掰了掰,指尖劃過陳漠河肺裡呼出來的炙熱的氣流,她又滑下去,手指貼了貼陳漠河流血的嘴唇。
視線上移,她注視著陳漠河的眼睛。
一雙形狀漂亮,睫毛濃密,仿佛失去意識,但仍然留存著曠野荒原壯美的日落的眼睛。
周黑雨的記憶像彩色碎片無序翻飛的萬花筒,錯亂了。
她記不得她隻是簡單地用視線縈繞,還是真的上了手掰了掰他的虎牙;也不記得那是因為過快心跳而幻想出的手,還是真實的哺乳動物的爪子。
陳漠河的心臟病態般地瘋狂跳動,連帶著胸膛劇烈地起伏。
他深深吸氣,可鼻端縈繞著不知道是誰的溫熱氣息,平白讓他越來越喘不過氣來。他從頭到腳都燙了起來,雙眼迷蒙,耳尖燒紅,好像在一個悶熱的夏夜他因為瘟疫發起了高燒。
他閉起牙關,咬住她的指尖,牙尖挨上了柔軟的指肚,陷進去,用遠遠不至於破皮、相較於撕咬更適用於廝磨的力氣,在她指尖擠出來一個充血的紅色的低凹。
他閉上發熱的眼睛,低下頭,像一隻獅子那樣拱上去以示親近——抵著周黑雨的額頭,用自己的眉心去碰她的眉心,讓自己的毛發蹭著她的發絲,讓濕潤的鼻尖蹭過了她的鼻尖,讓下巴尖劃過她的麵頰。
她的呼吸細細碎碎地打在他的臉上,急促且失去了規律,像仲春的月光一樣柔和。
周黑雨睜著眼睛,看到陳漠河靠過來的時候,還是睜著眼,可等到他低下頭來,連帶著濃密到近乎雜亂的睫毛也掃過她的眼瞼,眼睛出於保護晶狀體的本能反應,還是像世界閉幕一樣闔上。
“這是自由發揮的一部分。”
周黑雨想。
不知是什麼蹭過了周黑雨的唇峰,周黑雨又想,或許是獅子的胡須。
秋風吹過,周黑雨縮了一下身子,陳漠河伸手她豎起領子,把她耳邊亂飄的碎發掖好。
一片被蟲蛀過的葉子飄落到兩個人的中間,他們的眼睛於是都凝固在那片葉子上,然後不期而遇。
這場枯葉賜予他們的對視,帶來一陣天旋地轉。
周黑雨看見陳漠河的側臉驀地滾過一片慘白機械的光影,緊接著,她眼前一陣高密度的白光閃過。
“誰在哪裡!”
天地之間乍然亮了起來,體積過大的蒼白光線擠占了他們之間所有的空隙。
陳漠河猛地睜開眼,將周黑雨推出去,大喊:“快跑!”
涼風吹進周黑雨的眼眶裡,像一管薄荷霜直接捅進去,讓她簡直當場就要呲出來眼淚。
她迅速而不可抵擋地抽離,從那片眩暈裡返身就跑。
在跑走的零點零零一秒的間隙裡,她給陳漠河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