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擾亂考場秩序扣了量化分,你知道老師改了校規,從罰跑變成罰錢……本來……”
陳漠河打住了她的解釋,乾脆利落地問:“多少?”
“五十,但如果沒有你,我們全都不會被扣分。”周黑雨聲音低下來,“所以你願意給三百五更好。”
這也就是說說,料想他也不會自掏腰包的。
可對麵出乎意料的不加反抗、毫無芥蒂和坦然自若。
他在周黑雨驚異的目光中點點頭,拉開書包拉鏈,卻突然又頓住道:“我身上沒有現金,等王哲來了給你。”
周黑雨吃了一驚,畢竟涉及到錢這種敏感的話題,對方一番雞蛋裡挑骨頭的質問,或者死乞白賴的不肯償付都可能發生。
而且,三百五十元實在不是一個小數目,她一個半月早中晚三餐的飯費,滿打滿算也就這麼多。
驚詫過後,她還是暫且鬆了一口氣,最起碼那五十塊錢的事情又找落了。
腦袋裡一直緊繃的弓弦突然鬆下來,本來不能輕易說出口的怨懟,也悠悠球一樣滑溜溜地脫口而出:
“你說老班怎麼想的,想出來這麼個招數,原先罰跑確實是難熬,但好歹也……”
“有效果麼?”陳漠河問。
周黑雨一愣,回想一番點了點頭:“確實是有效果,上周各個組平均分比以前高出了不少,大家都怕被罰錢。”
“實際說來,跑圈可比罰錢難熬。”
周黑雨思索片刻:“跑圈……浪費時間又很累,罰錢確實心疼,不過疼一下子就過去了。”
陳漠河點點頭:“看來這是個好主意。”
周黑雨心中不認同,剛想反駁,卻聽他說,“是我建議的。”
少年的聲音清亮有活力,話音裡帶著笑意。
周黑雨的呼吸停了一瞬,下意識地抬眼。他和她明明並排靠在牆上,肩膀卻比她高出一截,一定要傾身歪下頭來對上她的視線。
陳漠河唇角掛著弧度:“是不是比跑圈輕鬆多了?”
一種從容、無辜、天真、理所當然的殘忍悄悄蔓延。
周黑雨反應過來,回避了他的視線。
他不知道這罰錢意味著什麼。
他不知道一季一收的麥子,一斤隻要一塊一毛又三分;今天五十、明天五十地罰過去,積少成多就是難以負擔的重量。
對他來說,這數額實在微末,相比於零用錢和信用卡餘額連零頭也算不上,沒什麼所謂。
扔掉就扔掉;
送人就送人;
拿來買自由就買自由。
周黑雨手裡勾著校服的袖口,眼睛發酸,忍不住去看陳漠河。
他不明所以,揚眉昂首,甚至隱約有點自得意味,像要說,怎麼樣,謝謝我吧。
撲蝴蝶的小獅子隻當是遊戲,蝴蝶卻平白遭遇殺身之禍。
周黑雨低下頭,胸中的憋悶讓她整個人都沉重起來,呼氣和吐氣都像要忍受疼痛一樣困難,她的眼睛洇出來酸澀,蒙上一層水霧。
陳漠河也看出她狀態不對,側身問:“怎麼了?”
周黑雨抬眼盯著陳漠河,明明煙籠霧罩,她已經看不清陳漠河的神情,可眼神好像如炬的燈光固執地矗立在極夜的暮色中,黑暗籠罩,風雨飄搖,日久天長,催磨出了能砍,能殺,能收割生命的,實體的刀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