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奇。
現在,他在想,會不會也有人好奇,鬱九初是哪裡吸引了自己。
鬱九初抬起頭來,還對他笑了笑。
他說:“放心,我一點把你畫得超好看的。我的畫技,你可以相信!”
荒謬的,聽鬱九初說“我的畫技你可以相信”,離焰腦子裡居然真的生出了一點相信的心思。
還有一點好奇:真的有點好奇,鬱九初筆下的自己,是什麼樣子的?
這種感覺很奇特。
離焰完全不是好奇心重的人,但是好像他所有的好奇,都用在鬱九初身上了。
他就真的坐在那裡,支著下巴,微笑著,等鬱九初畫他。
一邊等著,一邊用神力修複神格,一邊算計著,龍殞……還有多久,會找到這裡?
他的權柄是“秩序”,這裡,恰巧是存在於秩序和規則之外的一個空間。算是離焰最喜歡的一個落腳點了,外麵的海浪聲會讓他覺得平靜。
隻是恐怕這個小世界外麵的殼子都抵不過龍殞一擊。
他漫不經心地想著:所以,果然啊,粉鬱九初是一件很刺激的事呢。
鬱九初畫得特彆認真,簡直像是把所有的感情都傾注在了畫筆之下。
時而,他還會停下畫筆,久久地沉思一番,仿佛下一筆落在何處,是令他很苦惱的一件事,需要細細地思量許久。
沉思片刻之後,他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似乎是找到了解決落筆困惑的方式。
再急急地下筆去畫。畫完了幾筆之後,他就對著畫畫端詳幾秒,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他……畫得很好看。
不是說他筆下的畫卷,而是,畫畫時候的他,很好看。
明明隻是一張人類的臉而已,並非完美無瑕的,有瑕疵,有自己突出的、或是遜色的地方,可是這個時候,他拿著畫筆畫得出神的樣子,很好看。
讓離焰腦海中猛然冒出了一個問題:他畫過,龍殞嗎?
仍然不想提及龍殞的名字,離焰換了姿勢,穿著黑色軍靴的腿雙腿交疊,他衝鬱九初抬了抬下巴,笑著問道:“你畫過彆人嗎?”
鬱九初道:“畫過呀,不過畫得可不像今天這麼仔細。當時是在錄節目呢,要畫對手戲演員,那哥們壓根不會演戲,擺個pose還動來動去,就跟全身被蚊子咬了似的。”他抬眼看了看離焰:“你就配合多了,也讓我畫的非常愉快。”
他又笑了一笑:“彆急,再等一等,就快畫好了。”
離焰:“不急,慢慢畫,在這裡,你可以想畫多久,就畫多久。”
他給這個小空間加了幾項規則:無法被尋覓,無法被預見,無法被找到。
隻是世間一切都有定數,有些規則本就與此有悖,算不得堅不可摧。
但……能撐多久算多久了。
離焰優哉遊哉的,就看著鬱九初繼續認真、沉浸地畫畫。
片刻後,鬱九初望向他,道:“久等了,這位大佬,就差幾筆,就要完成啦。”
離焰:“慢慢來。”
還真的生出了期待。
結果,就隨著鬱九初落下的最後這幾筆……
外麵原本一望無際碧波蕩漾的海水,突然變得越來越熱,簡直就要沸騰的架勢。
外麵原本一片湛藍的晴空,突然烏雲滾滾,很快居然開始電閃雷鳴,又下起了瓢潑大雨。
原本世外桃源一樣的小島,這時候變得好像災難片中的景象,在狂風驟雨中飄搖不定,像要被撕碎一般。
好像原本設置於此地的一些規則,都完全不起作用。
離焰挑了挑眉。
這倒是有點稀奇了。
他尚未察覺到攻擊,應該也不是龍殞,那這些異變,是來自於哪裡?
離焰人沒動,神力向四麵八方探去,分析著,勘察著,試圖找到異變的原因。臉上卻麵色不變,仍然笑意盈盈的,就看到鬱九初終於放下了筆。
他滿意地看著這幅畫,歎息著說:“我畫好了。這是我——最滿意的一幅作品。”
而隨著他這話音將落,一道巨雷“哢嚓”一聲劈下,從窗外望去,那暴雨中居然同時還下起了大火團,場景恍如末世,非常恐怖。
離焰:……
他突然產生了一種懷疑:這些異變,不會是因為這畫帶來的吧?
鬱九初這畫技到底是有多傳神,畫出了多完美的一張畫啊,連這個小世界的規則都會崩塌至此。
他說:“來,九初,給我看看。”
鬱九初就站了起來,捧著那頁畫紙,走到了他的跟前。
他還把畫就放在離焰的臉的旁邊,兩相對比,自己欣賞一番,道:“我覺得這畫很是表現出了大佬的神髓啊。這樣看來,簡直是一模一樣。大佬,希望這幅畫,你能喜歡哦。”
說著就把畫紙往離焰眼前一放。
離焰就笑著抬眼望去。
眼睛落到畫麵上的第一秒,他不敢相信,覺得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於是他凝住精神,甚至收回了外麵的神力,閉眼幾秒,再次睜開眼睛,重新看向了那幅畫。
然後,他看到了……
這!是!什!麼!玩!意!
這玩意絕對不是他!
他絕對不長這樣的!絕對!
畫紙上,就是鬱九初畫了半天,時而凝視、時而點頭、時而思索的成果。那個物體甚至都不是人形啊,已經完全不能稱之為一個人了吧!
不是,你那麼認真地畫了那麼久,最後就隻畫出這麼個玩意嗎!還擺出那種架勢,還思索糾結呢,最後隻畫出這麼個玩意嗎!
差不多就是一個胖團團上麵有一個小團團,小團團上畫出了一堆泡麵狀的線條,團子上點了兩個黑豆眼和一張嘴。
胖團團旁邊也沒有手腳,居然就是兩個……兩個手套!
完全就是兩個手套了吧!
那手套居然畫得非常用心,線條很多,鉛筆的上色還挺細致,試圖畫出明暗對比。雖然線條歪歪扭扭,手套居然畫出了六根手指,但這手套比起那個疑似臉的物體,還是用心得多了!
感覺所有的精力都花在手套上麵!
乾嘛啊這是,手套是他的本體嗎!?
鬱九初還在那兒充滿期待地問呢:“大佬,你覺得我這畫怎麼樣?你能欣賞到這幅畫裡的美嗎?”
欣賞……這畫裡……的美。
理智的弦,在這刻崩掉了。
絕對崩掉了。
雖然預見到了自己那根理智的弦或許某一天總會崩掉,但是他怎麼也沒想到是這種情況!不應該是什麼更旖.旎更纏.綿的時刻崩掉嗎,為什麼這時候崩掉了。
而隨著離焰仔細注視著這幅畫,他的神格碎裂的速度加快了,甚至維係自身的一些規則,都開始逐漸斷裂。
一時不察,他已是嘴角流出了鮮血。
他狀若無事地擦去嘴角的血,對鬱九初笑笑道:“畫得很好,下次不要再畫了。”
鬱九初失望地捂住心口:“所以,你也不能理解我的畫嗎……好難過,好痛苦,好失落,這是我最得意的作品。果然還是太先鋒,太超前了嗎?果然還是不能被世人所認可和接受嗎?”
離焰看了一眼那畫,又是一陣氣血上湧。
甚至於,他在這刻聽到那畫在和他說話:“把鬱九初留下吧,就留在你的身邊。你不想要這樣嗎?我可以幫你呀,我會幫助你,讓這個人類完全屬於你。完完全全的,隻屬於你。”
離焰一邊吐血,一邊就忍不住笑了。
這畫居然還在試圖蠱惑他。
他可不是……會這麼被輕易蠱惑的人。雖然那幅畫形容的未來,還真的有那麼點意思。
他的手指翻動,那幅畫就此變成了紙屑碎片,被他隨手一拋,又飄飄忽忽地落下。
好像一場雪。
隨著畫被銷毀,外麵那種恍如末日般的詭異天氣也不見了,回歸了萬裡碧空,晴朗無雲。
離焰歎道:“我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鬱九初:“什麼樣呀?”
離焰:“你很……多才多藝。你又會唱歌,又會做飯,還會畫畫呢。”
鬱九初:“我還會跳舞哦,要看嗎?免費跳給你看啦。”
離焰:“……不必了。謝謝你的好意。但不必了。”
不知道又是怎樣的一種酷刑。
他望了望外麵的天,又看著鬱九初,道:“我叫離焰。鬱九初,我們還會再見麵的。下一次的時候……下一次的時候。”
鬱九初道:“大佬,您是要走?去哪兒?去祖國需要你的地方嗎?”
離焰沒有回答。
他就站在鬱九初的麵前。
他伸出手,右手扯住左手中指那裡的手套,緩緩地將手套落,露出了蒼白纖長的手,上麵有青色的血管微微突起,這手白得好像從不曾見過光。
手輕輕伸出,似乎想蹭下鬱九初的臉,然而鬱九初輕輕偏過了頭,手就落了個空。
從那手開始,離焰的整個身體都碎成千千萬萬個碎片,幾秒鐘後,就消失不見。
“我會再來找你的,鬱九初。”這句話好像殘留的紙片,隨著風,輕輕飄到了鬱九初耳邊。
好像感受到了什麼,鬱九初轉過頭去,望向窗外。他正看到,這個世界的天空連帶著海洋,突然被一柄難以想象的巨大的長刀,切開了一半。
就仿佛這不是一個真實存在的世界,而是一塊擺在桌上的蛋糕。
鬱九初在這刻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一種安全感油然而生。不需要再擔憂,不需要再焦慮,他知道,從這刻開始,他就是安全的。
他想:好像有人,來接他了。
.
鬱九初看不到的空中,兩個神明正在彼此對峙。
龍殞已是怒極,身上的殺氣鋪天蓋地。
他冷冷道:“離焰,我需要一個解釋。”
離焰重新把那隻手套帶好。
“就是你看到的那樣嘍。我好像喜歡上了一個人類。”離焰很隨意地說,“龍殞,一碼歸一碼,我不希望這件事影響到我們之間的友情。”
他望向龍殞:“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