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悠送走了三尊大佛,這一回賠得血本無歸。
月夜下,他直起剛剛躬著的腰,麵色凝重。
“坊主,按理來說,察覺到我們花玉樓歸屬的,都要清除記憶,他們真的不用嗎?”
“不必,他們是聰明人。”
需要清除記憶的,是那些不上桌吃飯,還要把膳堂掀了的人。
無上宗好端端坐在主桌第一席的位置,總不能因為看到了廚子做菜的方式,就把一桌菜就都掀了。
狐悠聽著坊主的吩咐,隻得作罷。
敲詐完廚子的人此刻正在靈舟之上,雎淵覺得自己還沒活動完筋骨,就已經結束了。
林渡臉色不太好,她剛搜過魂,神識有點疲倦,蒼離不肯讓她自己飛,這才都坐了靈舟。
林渡問出了一句話,“人怎麼能成畫皮怪呢?”
哪怕沒了身軀,人的陰魂還在,怎麼能成了畫皮怪呢?
修士就算墮入邪道,那也是邪修,是外道,怎麼能徹底變成邪魔呢?
這是純純換了一個物種啊!邪了門兒了。
蒼離看了一眼船頭的雎淵,聲音輕飄飄的,藏著不易察覺的感傷,“你心裡應該有猜想了吧,那兩個不對應的魂魄。”
林渡垂眸,“是。”
方才被雎淵擊殺的柳妖化形的軀體之中,是蘭句界的魂魄,但那個畫皮怪的鬼魂,和柳妖化形的軀體長得一模一樣,卻並非是蘭句界的鬼魂,原本也不是邪魔。
“玉笛裡的魂魄,是我們洞明界的人。”
“他姓安,名爍,洛書門弟子,拜入內門後,第一個獎勵和機遇,就是蘭句秘境。”
大宗門的弟子,總會有些本事,不肯輕易認命的。
他天性倔強機敏,和蘭句界的陰魂,一起進入了那具擬化的軀體。
“柳木軀體裡的是蘭句界的鬼,叫張玨。”
對於張玨來說,安爍是個麻煩,是個意料之外的麻煩。
他們共生在一個軀體之內,互相折磨撕咬,張玨想過滅了安爍的陰魂,但又沒能狠下心。
張玨到底從前也是正道人士,在怨氣下悶了一千多年,早已生心魔,走不了正道了,即便求生心切,可還是沒狠下心。
雖然滅不掉,也不能叫人跑了,要不那更是個麻煩。
安爍魂力不足,胳膊擰不過大腿,主導軀體的,大部分時候都是更強的張玨。
他們這樣在軀體裡共同待了好些年,過得不算好,在那些妖魔人混居的城池討生活,居然也成了天天想著對方死的“朋友”。
兩個魂一個軀體,自己和自己吵架,活像一起過了幾十年日子相看兩厭的中年夫妻,湊合過吧,離也離不了。
兩人都指望什麼時候找個新的軀體,直到有一日,蘭句界的同類,找到了他們。
一體雙魂,其實要是小心,不讓人接近,也不會被發覺。
隻是偶爾像老學究,偶爾像是花花公子。
老學究的是年齡更小的安爍,花花公子的是活了千年的張玨。
儘管張玨不知為何不想說,但還是被發現了。
他們問張玨你不想和那個魂魄分開,自己過自己的逍遙日子嗎?
張玨也想,但以小學究安爍的臭脾氣,放出去之後隻會告知宗門來剿滅他們,那安爍就必須死。
他不是什麼好人,但他的確問心有愧,他不希望安爍的陰魂被滅。
那些人卻言之鑿鑿,安爍不會告密。
張玨答應了,卻沒想到,不會告密的方式,是將人變成了魔物。
後來的安爍的確告密不了了,他成了魔物。
要是去告訴人家正道,那先被滅的,是他。
林渡讀得出來張玨這陰魂裡的愧疚,有良知,但不多。
因為之後的張玨,就徹底走上了和蘭曦霧父子一樣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