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的侍衛在外頭守著,他會保護母妃的。”
任氏點了點頭,拉著七巧出去了。門剛合上,蕭湛便選了個椅子坐了下來,他見阿銀還是戒備地瞧著自己,便也示意他坐下,“你無需這般忌憚我,若是真動武,我可打不過你。今日,我隻想和你聊聊。”
“聊什麼”,阿銀利落坐下。他倒不是有多害怕,隻是麵前這個青年,總給他一股子捉摸不透的感覺,這讓他很不舒服。
“嗯……若是可以,我是想與你聊聊你的阿姐的”,蕭湛難得詼諧地開了個玩笑,還未等阿銀表態,便又自動換了個話題,“不過咱們時間有限,我並不想在這有限的時間裡與你聊她。”
阿銀有些疑惑地看著他,這個男人如此坦誠,甚至於一開始就將自己的籌碼都攤在了自己麵前。阿銀不知道,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你……”
阿銀皺了皺眉頭,眼神變得更冷。
那是動了殺心的眼神。
縱使麵對這樣的阿銀,蕭湛卻毫不畏懼。他輕輕一笑,豎起兩根手指向著阿銀比了比,“你放心,我不是要害你的阿姐。你知道你阿姐總共救了我幾次嗎?兩次。既然如此,我又怎麼會恩將仇報。今日我來,隻是想與你敘舊。九弟,咱們好久不見了。一彆數年,你可還好?”
他的話猶如驚雷一般,讓阿銀亂了陣腳。到底不過是十四歲的少年,縱然他想要表現得如何雲淡風輕,當有人真的在他麵前毫無顧忌地戳破他的身世時,他還是會有些無所適從。
蕭湛見他不說話,又繼續說道:“那時你還小,可是我虛長你幾歲,都記得的。”
“你是任姨的兒子”,這是一句肯定句,“可是,我卻什麼都不記得了。抱歉。”
阿銀言辭生硬地說道。顯然,他並不想談論自己的這一層身份。這一層身份於他而言並不是榮耀,而是詛咒。他的一切苦難,皆是因此而起。
蕭湛看了他一眼,似乎知道他心裡所想,便道:“我知道你抵觸我叫你九弟,我在外人麵前,也斷然不會如此稱呼你。甚至於,我還會裝作不認識你。可是九弟,我們的父親,在內城裡住著的那位聖人,他這麼多年來可一直在找你,他……”
“他找我做什麼。為了送我去見我母親嗎”,阿銀譏諷地反問道。
蕭湛抿了抿唇,壓低聲音說道:“我若說,他費勁千辛萬苦地找你,隻是為了彌補你,甚至於要把皇位傳給你,你相信嗎?”
阿銀盯著蕭湛看了片刻,依舊麵無表情,“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即便是真的,他想給什麼,與我何乾,我並不稀罕。”
“你可真是……”怔愣過後,蕭湛有些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你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怎麼。你覺得我會如何?歡欣鼓舞?與他之間的仇怨就此一筆勾銷?”阿銀神色平靜地看著蕭湛,卻說著驚天動地的話,“殺母之仇,不共戴天。”
“……那是你的父親,還是你的聖人。你若是動了殺心,便是弑君弑父”,蕭湛眉頭微微蹙起,不敢苟同地說道。
“你剛才說,本想與我聊聊我的阿姐。那你便應該知道我的身份”,說著,阿銀抬起頭來看著蕭湛道:“我若殺了梁祈安,那才是弑父。我殺了皇帝,最多算是弑君。”
“你……”蕭湛被他說得啞口無言,正打算再說些什麼,阿銀忽然站起身來。
“你也不必如此試探我,我對你們的那些事兒,向來不感興趣”,說著,他便徑直往門口走去。
一拉開門,就見著飛雲站在門外。阿銀抬頭看了一眼飛雲的臉,並沒有說什麼,而是走向任氏及七巧,向她們告彆。
飛雲看了一會兒他離開的背影,這才回過頭來走進屋子裡,“王爺,你怎麼想起來和他說這些話。”
“他很聰明”,蕭湛依舊坐在那兒,若有所思地瞧著擺放在自己麵前的那個已經空了的木椅,“我與太子都應該慶幸,他本無意於那位置。”
“王爺這是想要九殿下與你站在統一戰線”,飛雲立馬就明白了蕭湛的意圖。
蕭湛沒有否認,順著他的話繼續說道:“可惜他對這些,壓根就不感興趣。我現在隻盼著他能夠放下那股子執念,莫要做傻事,辜負了綾姨對他的期望。”
飛雲沒想到蕭湛會突然提起花綾羅。他站在一旁沉默不言,光是聽到這個名字,便已經叫他心痛不能自已。飛雲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換了個話題,“他應該是看出來我是用的易容術。”
“無妨,他不會深究的”,蕭湛一邊說著,一邊推門遠眺。隻見任氏正站在阿銀麵前,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可以的話,我希望永遠不會有那一天。”
……
華燈初上,彆院裡的燈籠剛一掛上,蕭爍便準時出現在了孟一荻的房間門口。這一幕,孟一荻已經見怪不怪了。以至於她明明聽到了房門口的動靜,也沒有回過頭來看上一眼。
反正出現在那裡的人,必然是蕭爍,不會有其他人。
“太子殿下”,她可以不理蕭爍,可是竹兒與沈玉卻不得不行禮。
蕭爍看都沒看她們二人一眼,揮了揮手,便叫二人退下了,“你還沒用晚膳?索性,便一起用了吧。”
蕭爍看了一眼擺在桌子上的飯菜,用手探了一下溫度,便知道擺了已經有一會兒了,可他卻沒有說破,揣著明白裝糊塗地坐了下來。孟一荻聞言,回過頭來神情複雜地看著她。半晌,才從窗邊來到他對麵坐下。隻不過,她似乎依舊沒有吃飯的意思。
“怎麼?飯菜不合口?”蕭爍端起碗來問了一句,見她不答,便自顧自地夾了幾口菜品嘗起來。細細咀嚼之後,又放下碗筷道:“是不太可口。我明兒個就把這個廚子換了。還好意思說是禦膳房裡退下來最好的大廚,不過如此。”
“不必如此,是我沒有食欲”,孟一荻不想因為自己的緣故而連累他人,終於出聲回了一句話。
蕭爍輕輕歎了一口氣,瞧著孟一荻道:“這還是我進門以來,你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卻是為了彆人。你與我之間,竟然已經淪落到此了嗎?”
孟一荻垂下眼,再次沉默。蕭爍見狀,苦笑道:“是我的錯,問題如此尖銳,你當然不知該如何回答了。”
“殿下……不必對臣妾如此……”
孟一荻話還沒有說完,蕭爍便打斷道:“本來便是我當初犯糊塗,讓你受了委屈,而今你心裡有委屈,我是理解的,也受得了你這份委屈。隻是阿荻,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我真是怕……哪天我保不住你。”
孟一荻聞言,緩緩抬起頭來看著蕭爍。他難得如此開誠布公地說話,孟一荻雖然對於那些勾心鬥角的事情不感興趣,也隱約猜到了些什麼。於是她輕聲問道:“是皇後娘娘那兒,聽到了什麼嗎。”
“大概吧。前兩日母後宣召我入宮,不過是問了那麼一句,也沒有深問。隻是你再不回去,怕是那些風言風語愈演愈烈,到時候……”
孟一荻咬著唇,將手放在了隆起的小腹上,蕭爍的眼神也隨著她的動作一道挪到了這圓滾滾的肚皮上,“我本來是打算,等處理完那些瑣碎的事情以後,再接你回去的。”
“殿下,您不必再說了”,身不由己這四個字,她其實比誰都懂。她忽然抬起頭來看向蕭爍,眼神平淡而又堅定,“我回去便是。”
她不知道蕭爍今日說的這些話裡,到底有幾分是真正為她著想的,她已經沒有那個精力去追究的。而今她最後一點念想,便是這個孩子。
任它風雲如何變幻,她都想要保這個孩子平安。
“待我妹妹臨盆之後,我便回去。”
蕭爍不知道她內心的想法,隻是單純地將她的退讓當成了一種妥協。孟一荻瞧著他歡欣鼓舞的樣子,也沒有撕破這層窗戶紙,隻是低下頭來,再次將所有注意力放在了自己的肚皮上。
飯罷,孟一荻沒有挽留蕭爍,一如往常一般。隻是在沈玉和竹兒進來伺候的時候,她突然向二人說出了自己的決定,“我已經答應太子殿下了,等到小孟氏產子之後,我便回去。”
沈玉愣了一下,孟一荻轉過身來看著她們兩個又道:“總這麼回避著也不是辦法,我月份將大,隨時都有可能臨盆,若是嫡子不生在宮中,恐惹人詬病。”
“娘娘說得是”,沈玉低下頭來,暗歎了一句這光鮮亮麗背後的身不由己,“娘娘回宮以後,萬事更要小心了。畢竟皇城之中不比外邊那邊隨心所欲。人的眼線多,是非也多。”
竹兒聽到沈玉提起“眼線”二字,下意識地抬起頭來看了沈玉一眼,見沈玉的眼神壓根就沒往自己這邊瞟,便知道是自己多心了,複又低下頭。
孟一荻點了點頭,輕輕握住沈玉的手,“你馬上就要年滿十八了,可還要與我回宮?若是不願意,我在回宮之前便將你賜婚的事情辦妥。”
“娘娘,不用了。沈玉自己的事情,沈玉自己有打算。而且,沈玉是想陪著娘娘回宮,看著小皇子生下來的。”沈玉輕輕笑道。
她的話,惹得孟一荻一陣莞爾,“人人盼著他是個皇子,我卻希望是個帝姬……”
“不論是皇子還是帝姬,都是娘娘的心頭肉。”
“你說得是”,孟一荻聽了她的話,重重地點了點頭,曾經一度灰敗的眼睛終於有了些光彩,“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他。保護我的孩子。”
“奴婢們會陪著娘娘一道,好好保護他。”沈玉說著,和孟一荻握緊了手。竹兒雖然沒有吭聲,握在胸前的雙手卻也微微攥緊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