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虞在話問出口後,突然想起什麼,猛地對上了溫折的視線。
心尖不可抑製地顫抖起來——
八年?什麼八年?溫折為什麼會和她說這個。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你…”沈虞壓下那股慌亂,“你…”
她咬了下自己的舌尖,強製令自己冷靜下來。不能慌,不要慌。
溫折情緒不穩定,現在這種情況坦白真相絕不是好的選擇。
見男人緘默,沈虞乾脆伸手環抱住他脖頸,親昵地貼近他耳側:“我們不說這個了,行嗎?”
“多傷和氣呀。”
溫折卻是扯唇,不置可否地笑了聲。他垂著眼看她,眼眸很深。幾秒後,突然,撐起身體坐起來。
“沈虞,我的耐心不多了。”
“要和我說什麼,你好好想清楚。”
說完,他站起身。客廳燈光幽暗從其頭頂傾瀉而下,在側臉上明明暗暗地撒下一圈光影。他身量高,這般居高臨下地看人時,更顯壓迫。沈虞脊背心虛道沁上一層冷汗,薄唇抿緊。
表麵看起來冷靜,實際,心底早已慌得一批。
她不知道,溫折指的是哪件事。
是她要和周憲借錢…還是,還是她已經恢複記憶這件事。
沈虞藏在背後的手指緊緊揪住沙發墊,有些演不下去,低著頭沉默。
溫折站在原地,靜靜看了她很久。他的眼睛像是曜石一般肅冷。
“不早了。”他低低道,“你早點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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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柚在沈虞身側酣睡,小臉埋在枕頭上,呼吸綿長。
沈虞瞪著一雙大眼睛盯著天花板,卻是實實在在地失眠了。
人在深夜裡,思緒更容易遊蕩。沈虞細細回想了自己這段日子和溫折相處的細節,不得其解,溫折到底知道了什麼。
明明…麵對書,吉他,他都沒有過激的反應。
沈氏出了事,溫折也一早就知曉,而她也並沒有告訴他自己的意圖。
除非。
他什麼都知道,之前所有的舉動,都是在演她。而男人最為情緒外露的一次,便是…本該求婚的那天晚上。
難道。他那個時候就知道了什麼?!
但隻是這麼稍微一想,沈虞便駭出了一身的冷汗。
越想越煩,沈虞揉著長發,怕翻來覆去打擾柚柚,輕手輕腳地下床去了沙發。
沈虞靠在沙發上,眼神呆滯地望著前方。心中的驚慌和無措幾乎要溢出喉嚨。
如果溫折全都知道,他為什麼要裝作不知道。
除此之外…他好像再沒提過要和她結婚的話。便是那晚,滾燙的情動交織,他也隱忍不發,輕而易舉將她送上雲端,卻始終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一直以來的不安數倍放大。
沈虞抱著膝蓋,咬緊下唇,完全不明白溫折的意思。
是不是坦白了…他就會不要她了。
一整個晚上,沈虞也沒想出個結果。直到後半夜,才在沙發上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這晚,沈虞做了個夢。
她夢到了從前。
那個沒有溫折的從前。
十八歲,沈虞收斂了所有張揚肆意,緘默地跟隨周憲離開了江南的蘇城,重回京城。
周憲給她在京城附中辦了入學了一年高二。
像是要把前一年的經曆,全部覆蓋。
沈虞基礎不太好,後半學期被溫折帶著補了很久的課,才堪堪達到中遊水平。回到大佬雲集的附中,哪怕重讀,成績依舊不太夠看。
她走沒幾個月,溫折便要高考了。出分那一天,沈虞才敢拿出手機聯係之前蘇城的同學。
那年,蘇中的群炸了一般,紅通通的喜報漫天遍地。那年,蘇中高考成績喜人。當然,最引人矚目的便是市狀元溫折,全省排名第五。
一時間,沈虞心中五味雜陳,甚至不知道該哭該笑。
還好,他沒被她這種人影響。還好,他依舊耀眼。
蘇城電視台會對狀元進行一個專訪。沈虞悄悄地翻遍整個新聞資訊才找到那個采訪。
時隔幾月,連隔著屏幕再看他一眼,似乎都需要莫大的勇氣。男生清瘦了些,但似乎對采訪沒什麼興致,回答言簡意賅。
直到記者最後拋出一個問題。
“感謝溫同學的經驗分享,我看到a大和b大的招生老師都等不及要找你聊啦,哪所學校是溫同學的心儀院校呢?”
畫麵上,溫折表情淡了些。
他輕描淡寫地回答,“抱歉,京城的院校不是我的第一選擇。”
後麵的采訪說的什麼,沈虞忘記了。
但哪怕經年,沈虞仍不能忘記那一瞬間指尖的沁涼。明明身處炙熱的盛夏,卻好似置身徹骨的冰窖。
後來,她再未尋得溫折的絲毫蹤跡。而蘇中的所有群也幾近沉寂。
溫折徹底地消失在了她的生活中,再不留一絲痕跡。
沈虞日複一日地學習,生活。經曆枯燥的高中,再到平淡的大學,生活宛如死水,她一步一步,活成了另一種模樣。
從十九歲到二十五歲,她一直都在a大金融係。這個,溫折原本要來的地方。甚至心中抱著那一絲渺茫到可笑的希望——
會不會有一天,她還能在這裡,見到他。
但沒有,始終沒有。
沈虞麻木地循著他的人生軌跡,慢慢行走著。
每行一步她都會想,要是溫折,他會怎麼做呢。他一定會成為最優秀的那個。
沈虞就這樣,無知無覺地把自己活成了他。
……
沈虞是被人喊醒的,睜開酸澀的眼睛,溫折清雋的眉眼出現在眼前。他應也是剛起,身上還穿著昨天的深灰色棉質睡衣,頭發有些淩亂,平直的鎖骨從領口突顯,渾身擋不住的慵懶氣息。
“怎麼睡這了?”
她睜眼,沒回答。看著他恍惚了好一會。漫長的,煢煢孑立的八年已經過去。
他又回到她身邊。
沈虞鼻子皺了皺,擋住突如其來的酸澀,突然伸手,語帶鼻音:“溫折,你抱我一下。”
見他不動,沈虞聲音啞了下來,帶著不明顯的哭腔:“抱我。”
溫折伸手將她從沙發上抱小孩般托住她抱了起來,手掌放在她後腦:“怎麼了?”
沈虞把臉埋在他頸窩,眸中還帶著惺忪的困倦。她搖搖頭,就是不說話。
“作噩夢了?”溫折低聲問她,“又夢到以前了?”
沈虞點頭,又搖頭。她吸了吸鼻子,“不是蘇城的以前。”
“是蘇城之後的以前。”
溫折喉結動了動,從嗓間悶出一聲:“嗯。”
沈虞:“我真的真的…”她頓住,艱難說出後麵的話:“很想他。”
她不敢去看溫折的反應。
隻兀自說著:“我一直在a大等他。”
“但我等了許多許多年。”沈虞揪緊了溫折的衣擺:“都沒等到。”
溫折眸中晦暗不明,“然後呢。”
“為什麼不去找他。”
沈虞不停搖頭。
“我以為,他肯定會不想見我的。”
她死死抱緊溫折,一遍遍低聲呢喃著他的名字。
溫折胸腔起伏,閉了閉眼,再也壓不下胸腔那股衝動,修長手指捏住沈虞的下巴,“你看著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