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由一個輕描淡寫的:“安安好久沒回來了,最近都都還好吧?”開始,詢問了她的近況,她的工作,然後終於迎來重點:“我聽你媽說,你和大學談的那個男朋友分手了,現在沒找對象吧?”
沈吾安戒備地看著他,答:“沒有。”
在沈吾安以為他要提到水果店老板時,他卻話鋒一轉,道:“杜衡說你現在事業不錯?還在搞那什麼香?”
“是。”
沈吾安態度冷淡,沈大伯不滿地皺了下眉。
沈杜衡立刻橫了她一眼,叱道:“怎麼跟大伯說話的?越來越沒規矩。”
沈竟思翻了個白眼搶過話頭:“那該怎麼說?跟我那天在醫院一樣嗎?”
沈杜衡又要發作。
沈大伯含笑拍拍沈杜衡的手背,作出和藹可親的模樣:“大伯就是一個建議,梁老板為人忠厚老實,水果攤生意也不錯,所以想介紹安安認識認識。你們既然不喜歡,大伯不提就是了。”他挫敗地看向沈杜衡:“現在年輕人有年輕人自己的想法。我年紀大了,說出來的話都可笑得很,沒人聽了。”
沈吾安也溫和地笑笑:“是我和小竟太固執,白費大伯操心。”
沈大伯噎了一下,故作可惜地長歎口氣:“本來你們爺爺最看好你們,現在你倆誰也不肯繼承他的衣缽,可憐爺爺整日唉聲歎氣,夜不能寐。”
“前天我去看爺爺,他說自己能吃能睡。”沈竟思說。
沈大伯鬱悶地斜眼瞥他:“你姐已經事業有成了,你呢,聽說你還騙你爸錢去打遊戲?”
“我什麼時候騙了我爸錢了?你聽誰說的?”沈竟思問。
沈大伯語塞,仔細想想似乎的確找不到確切的說辭。幾次被晚輩拂麵子,他有些掛不住臉,轉頭問沈杜衡:“你這倆兒女,我是一點說不得。得,本來也不該我管,怪我狗拿耗子,多管閒事了。”
沈杜衡被大哥說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三姐偏又在這時候火上澆油:“大哥一直沒少操心你那些事。你這次住院,他頂著寒風跑了多少關係,連病房護士都沒忘記打點。你一說安安遇人不淑,他立刻張羅著幫她找靠譜人家。說小竟不肯念書沉迷遊戲,小竟每次回來他都找小竟談,哪次不是勸得嗓子都冒煙。都是一家人,難道我們還能存壞心思?還不都是為了你們。不求孩子們能回報什麼,也不至於用這態度對我們吧?”
又是這套。
當初把沈吾安逼得出走,也是這套。
沈竟思眉頭緊鎖。
把話說得那麼漂亮,好似是他們受儘委屈,而一切都是她們的錯。
當年沈吾安未言隻字片語,被長輩輪番扣了滿頭的罪責,跪在祠堂整整一晚。第二天回到家,看到的是已然被燒成一堆灰的材料和成品,得到的是大伯的“為你好”。
那也是沈竟思第一次見到向來隱忍的姐姐哭得那樣歇斯底裡。
神經生物學裡有一項研究,叫普魯斯特效應。是指人在聞到某些特定味道時,會開啟當時相關的記憶。
沈吾安決絕離開家那天,也是大伯攛掇沈杜衡燒掉沈吾安所有藥香材料和成品的那個下午。楊素梅在廚房忙著準備一家人的午飯,炸魚塊的油腥味夾著煙味彌漫得滿屋都是,順著門縫窗台爬進院子,混合屋外雨水打在水泥地上的味道形成讓人作嘔的異味。
為了攔住拎著棍子追打沈吾安的沈杜衡,沈竟思撲過去抱住他的大腿,卻不小心摔在雨水裡。
沈杜衡氣急攻心,回手狠決地一棍敲在沈竟思的腓骨上。
他在鋪天蓋地的異味中感到劇烈的疼痛,嘴裡喊的卻還是:“姐,快走!”
自這以後,每次聞到炸魚混著雨氣的異味,沈竟思都奇妙地感覺到小腿疼。
而他們慘烈的一天,換來的不過是沈大伯輕飄飄的三個字:“沒規矩。”
沈竟思這麼多年都沒能讓這一頁翻篇,大伯的行徑讓他反胃,三姑的嘴臉更是教他反胃,半秒都不想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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