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燭火和煦燃燒,陳諒卻覺得從頭到腳都僵住,猶如寒冰滿身,他跌跌撞撞衝出家門,希冀能夠阻止這一場荒謬的悲劇。
雨水太盛,黑夜裡一切都被掩蓋,他衝出城門去,卻隻在雷聲裡聽見了一陣震天聲響——猶如天崩地裂,山傾地覆,他沒法忘記那種震撼的聲響。
在恍惚的心神裡,他終於明白發生了什麼。
無辜的好友,且做山賊的哥哥,帶著他聚集的為財搏命的眾人,一同被掩埋在滑落的山體之下,巍巍群山在黑夜裡如同吞噬一切的巨獸。
陳諒瘋了一樣衝到那條夾山官道上,卻隻見到滾滾不斷的泥沙和傾覆而下的樹乾,他拚命在泥沙裡刨挖,但是人力如何比得上天力,這一切都是徒勞無功。
在恍惚震痛中,一塊山石砸落,正將他的腿壓下,而陳諒倒在泥水裡,雨水逐漸淹沒身軀,一時間他昏死過去。
等他醒來時,已經被老父老母找回家中,麵對蒼老垂淚的父母,陳諒沉默著躺了十天。
十天後,他將那兩份錢拿出,請父親將其中一份交給縣丞,用以建造學堂;另一份用以換取一個傳話消息,從縣丞口中告訴前來的裴家人,裴允澈的商隊遇上了山賊截路,而後山洪傾覆,無人生還。
此後幾年,官道改行,陵水縣似乎已經忘卻了這樣的一起災難,而陳諒時而清醒,便依舊拖著瘸掉的腿去教書,卻就此不提科舉當官。
隻是有時大雨傾盆,有時晴好天色,都會讓他無端驚懼愧悔,兄長和好友以及無辜之人的魂靈,似乎永遠飄蕩在他的心頭,幾年內,一個少年便被折磨地猶如垂暮老人。
三五年後,年邁的父母陸續離世,而在母親走前,終於拿出了另一個包裹,裡麵是一枚青玉小印和十三封密謀書信。
原來他的兄長受人指使,要謀財害命,但是這個年輕人害怕自己事成之後反被滅口,便偷偷留下書信,並刻印了一枚在談事之人身上相似的印章,趁其不備換取過來。
於是留存下了所謂的證據,一直藏在家中,也許陳諒也想過要到都城去,要到裴家去,但是瘸掉的腿和時而發作的瘋疾讓他沒法走出陵水縣。
又或許,心中的膽怯和自責也是一環絆腳石,但不管如何,直至如今,他再一次見到了裴元辰。
這個已經瘋癲蒼老的年輕人,在刹那間就認出來了他,知曉這正是當年允澈的後人。
真相到此卻似乎已經大白,客棧的房中,一片死寂,裴元辰坐在窗前,身後雨水的濕氣撲在脊背。
陳諒跪伏在地,仍舊在自言自語般懺悔,良久,裴元辰起身,陳諒抬起頭來看著眼前的少年,流著淚道:“是我對不住你,對不住允澈,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裴元辰默不作聲,冷冷地看著他,許久,少年的聲音靜靜響起:“隻有這些,你隻知道這些?”
陳諒滿臉的淚水,有些不知所措地抬起頭來,少年的眼睛冷冽如黑夜,他茫然地張開嘴,卻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裴元辰看著他的臉,緩緩道:“我不會殺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