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夫納已經在這裡等了三個小時了。
他不停地低頭看時間, 手表顯示目前是12:00分。
島上的空氣非常濕潤,今天的天氣很好,陽光非常充足, 有一點風,但不是很大。他昨晚酒喝得有點多, 現在腦子還是昏昏沉沉的,但是被太陽光一照, 整個人懶洋洋的, 又清醒又舒適。
但是等人這件事實在是太煩了。他抽了已經快半包煙, 腳底都是碾碎的煙灰。他站在垃圾場進門的一條小巷。
垃圾場很大, 分為不同的片區, 扔食物的片區, 扔武器的片區, 扔服裝的片區, 還有生化材料和電子材料的片區。不同類彆的飛機會自動找準位置空投, 熟悉路的人不會選擇從垃圾場中間跨片區,因為那太遠了, 而且很空曠,不太容易找著方向。
所以他們一邊是從外麵繞著走,外麵有路標,幾號路幾號巷, 走多了就可以準確定位進去。
這裡原本就是個碼頭,巷子裡麵有很多的倉庫,有的鎖上有的開著。太陽有點大,賈夫納從巷子往倉庫的入口挪了挪。
他蹲在地上,差點要蹲得雙腿麻痹的時候,終於看見畢飛塵帶著人來了。一個女的, 從他的電動車後座上下來,跟著他往裡麵正走。
像是怕他沒有看見似的,畢飛塵還欲蓋彌彰地咳了一聲。咳完,他轉過身,跟從前一樣,非常親和地對後麵那個女人說:“這裡是登記的地方。”
他這麼說,應該是已經提前跟她說過這裡登記的規則了。
賈夫納站起身,他主動走上前:“你好,我是島府負責分發物資的工作人員,請跟我來。”
他有一點高興,但是為了避免被看出來,他特意低了低頭,將嘴角壓了下去。
年輕女人是稀有的貨物,價格很高,一單可以抵三單。通常,他們在公交總站“招攬”生意,如果是沒錢坐車來垃圾場的人,他們就用免費的噱頭說要帶人一程。如果是剛出獄的犯人,那就更好騙了,他們就稱自己是官方人士,十個有八個都會上鉤。
當然,這裡的人不比外麵,警惕心很高,如果他們開的是汽車,密閉空間,多數人不會同意上車,但自從他們改成電動自行車後,上當的人就變得多了起來。
因為自行車是很“一目了然”的交通工具,而且車速不快,騎車的那個也沒法對坐在車後座的人下手。他們掉以輕心,於是會跟著來到這裡。
這裡才是他們下手的地方。
他們約定好,如果說的是“這是我的一個朋友”,就代表來的是垃圾島的居民,他們會說這裡麵有手推車,可以借用去運垃圾。如果說的是“登記”,就證明來的是剛出獄的犯人。他們對這裡的規則一無所知。
“請在這裡填寫申請。”
走到裡麵,有一張桌子,上麵擺著各種文件,賈夫納給她拿出一張表,表上需要填寫的東西非常多,他遞給她一支筆,女人就這麼坐了下來,背對著他們。
畢飛塵朝他使了一個顏色。
賈夫納心領神會,從褲子的右邊口袋拿出來一條巴掌大的毛巾,又從左邊的口袋掏出一個瓶子,打開瓶子,裡頭的液體就這樣被他倒在了毛巾上,賈夫納漸漸從後麵逼近,他的腳步聲非常輕,輕得連他自己都幾乎聽不出來有人在走路。
“我有一個問題。”背對著他的女人開口了。
賈夫納心頭一跳,差點將毛巾給扔了出去,為了避免她起疑,他一邊往前走一邊答話:“什麼問題?”
“今天真的有飛機過來嗎?”
“當然。”賈夫納伸出手。
“我是問,真的有嗎?”
這一句語氣非常的奇怪,好像她確定他剛才說的話全然是敷衍一樣,緊接著,賈夫納感覺眼前有什麼東西晃過,下一秒,他的鼻子傳來徹痛,“咚”的一聲之後,他發現自己倒在了地上,沾了迷藥的毛巾被他自己甩了出去。
他被人打了一拳。
那人的拳頭過於有力,仿佛一個幾百斤重的大鐵錘,一下又一下地砸到他的眉骨上,他痛得大腦空白。
“啊啊啊!”
“啊——!”
嘴巴一歪,他暈了過去。
章馳站起身,看見旁邊已經嚇傻的畢飛塵,說:“演得很好。就是還差一點。”
畢飛塵牙齒打顫,磕磕巴巴地不自覺回:“差在哪裡?”
“差在太有禮貌了。”章馳對著地上已經昏死過去的滿臉是血的賈夫納搖頭,“不夠官方。”她抬起頭,又看向畢飛塵,“還有,如果你真的是島府的人,獄警不會不跟你對接,就讓你把人接走。”
畢飛塵差點要跳起來:“你……你早就看出來了!”
“那你為什麼還要跟上來?!”
“因為我正缺一個交通工具。”章馳目光落在倉庫外麵安靜靠在牆上的電動自行車上,“謝謝你帶我兜風。身上沒帶錢,請你吃一個拳頭吧。”
畢飛塵躺在地上,昏過去之前,最後看見的畫麵,是那個女人跳上他的自行車,跟陣煙兒一樣溜走了。
***
借著薅來的自行車,章馳圍著垃圾場打轉了半個小時,終於理清楚了這裡的路線。剛剛那個男人帶她去的地方通往的不是空投食物的片區,巷子進去,投放的是電子產品,不在今天。
不過他沒有騙人,今天確實有飛機要來。
很多人都等在食物片區外麵的巷子裡,有的帶著口袋,有的帶著箱子,還有的帶著編織筐,他們的打扮都跟她差不多,衣服不算破爛,但也是很舊的那種,上下身很不搭,不僅僅是風格,大小也一樣。有的人上衣大一個碼,有的人褲子大一個碼,還有的人兩隻鞋子甚至穿得也不一樣,樣式、尺碼,統統不在一個標準線上。
反正,怪潮的。
她窮得千篇一律,人家窮得千姿百態。
章馳隨手從地上撿了一根金屬管,拖著自行車來到了一個根柱子旁邊,她將金屬管在手裡掰彎,穿過自行車的輪子,又把頭尾合在一起,用手心的熱度焊接為一體。
一個永遠無法打開的鎖就這樣做好了。
飛機的轟鳴聲從遠方傳來,章馳鎖好自行車之後立刻回到了空投食物的片區。
人從四麵八方湧來,好像森林中的狼群,看見目標,冷不丁就彙集在了無人的夜色之中,一雙雙眼睛亮得跟那什麼似的。
“哐哐哐”。
飛機拉低身位,底部的艙門打開,好像拉肚子一樣將包裝食品一瀉而下,在短短幾分鐘之內堆出了一座垃圾山。
便民手冊上說這些食品垃圾中很大一部分是臨期產品,超市退回工廠,按照食品安全保護法,工廠需要集中處理這些過期產品,處理垃圾也是要收費的,所以有一些工廠選擇將這些幾乎不可能再賣出的產品捐給政府。
政府將垃圾空投到了這裡。
他們通常要攢夠一飛機的食品才會過來,因為運輸時長的問題,很多產品到這裡的時候已經過期了,發黴、變質,都是很常見的事。但同時,在這些大量的產品之中,也有一些仍可食用的滄海遺珠。
這就是窮人的金山銀山。
人群蜂擁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