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改造營(21,22,23)(2 / 2)

賽博第一反派 舍山取草 25543 字 2024-03-08

沙子開始有點迷眼。

天空不知道什麼時候布滿了灰雲,“滴答”“滴答”的雨滴,試探地先從頭頂少量落下。

風更大了。雨水忽然暴增。淅淅瀝瀝澆上頭發。

章馳將清潔手冊塞進口袋,雨衣披在外麵,推著車趕緊往礦洞裡麵開去。

礦洞上工的人很多,人聚在一起的地方,探照燈可以照清楚路,人少的地方,光線非常暗,幾乎是摸著石頭過河——走完了前麵的路,你才知道走的是什麼路。

溫度很低,濕冷。

犯人們都在抱怨。下雨對礦洞作業非常不友好。

很吵。

章馳低著頭往裡走,走到深處的時候,耳邊已經聽不到議論聲了,但也已經完全看不見了。

她忽然又反應過來——

她沒有探照燈。

她不是上工的犯人。

也許她應該有。但是她沒有從雜物間拿走。

章馳沒再走了,她直接靠著這條岔道的牆坐下,寒意從牆麵蔓延到整個後背,她能感覺到濕噠噠的東西黏住了她。

這裡的濕氣和水汽都太重了。

過了一會,她覺得有點不大對勁。

因為空氣中飄來一股鐵鏽味。

這裡的犯人不應該對這種氣味陌生。

她在原地呆了2秒,立馬起身,跑出洞,終於找到了一個人多的岔道,一群人正握著工具靠在牆壁聊天,頭上的探照燈好像一個天然的圓形大吊燈,照得半堂明亮。

她湊過去一點,差不多隔得有兩米那麼遠,側過身,微弱的燈光打在她的後背,她清楚地看見自己身側的雨衣下擺已經被血鋪紅。

血還沒有凝固,但是沒有溫度——這裡麵的任何東西都沒有溫度。洞裡太冷了,再溫熱的血,流出來也會變得冰冷。

就在這時,空氣忽然變得安靜。

講話聲停了。所有人的目光對準了章馳,準確的說,是她沾滿鮮血的後背。

眾人:“……”

一般來講,大家在這裡都很天然地認為,一個沾了血的還沒有死的人,都是殺人真凶。

他們撞見了殺人現場。

章馳趕緊解釋自己是做清潔的,眾人將探照燈對準她,發現她身上確實掛著清潔的牌子,於是鬆了一口氣,但緊接著,又有人說:“她是082,那個紅章……”

“那個”一詞非常耐人尋味,因為他默認了大家都應該知道這個詞背後的含義。

也許很多人並沒有親眼見過她,但他們顯然都聽過082這個代號。

她已經殺了猛虎兩個紅章,賬上多了兩千分,她想要殺人,根本不在乎倒扣的積分。

眾人愣了幾秒,迅速往外跑走。章馳眼疾手快抓了一個落單的,他哭哭哭啼啼地跌坐在地,還沒開口求饒,就見章馳把手伸到他腦袋上——

他感覺渾身的血液都被凍住。

好像背誦了三天三夜的題目上了考場,握著筆卻一片空白——他一個求饒的字都說不出來。

但下一秒,等著他的不是“大腦爆炸”“原地開花”,而是頭上一鬆。他雙手撫上腦袋,劣質的金屬頭盔還在,隻是中間的探照燈不見了。

抬起頭,他發現,082已經轉身走了,手裡多了一個……

電筒。

***

章馳回到原本的岔道裡,借著手裡的探照燈,她發現自己剛才靠過的那麵牆旁邊,有一具跟她差不多並排的屍體,屍體上半身靠著牆,下半身癱在地麵上,渾身綿軟無力,腦袋歪向一邊,額頭上有一個碩大的血窟窿,流出來的血一直蔓延到了章馳靠著的牆麵。

如果她之前再往裡多走兩步,可能就會踢到他了。

屍體旁邊有一塊沾血的石頭。石頭染血的部分跟他頭上的窟窿耦合。

礦洞作業是有這種風險的,他們一般會戴上頭盔——雖然這種材質和做工一看就很廉價的東西並不能帶來太多的安全感,但多少也有緩衝作用。

不過他被砸中的地方是額頭。

也許可能,忽然聽見什麼動靜,抬頭往上看,結果石頭就正好砸中了他。

天有不測風雲。

胸前的標牌寫的是444。真不吉利。

章馳將推車推了過來,伸手抓住他的兩隻腳。

腳還是熱的。沒死多久。

她抓住腳往外拖,碎石又稀稀拉拉的從後麵的牆上往444身上砸去,衝擊力不是很大,但是帶下來很多灰塵,章馳忽然聽見,身旁傳來了很輕微的,一聲咳嗽聲。

“咳咳……咳咳……咳……”

“咳咳……”

“咳!”

咳嗽聲從一開始的微弱變得響亮,她手裡抓著的兩條腿甚至開始抖動。

章馳:“……”

她啪地一下放下腿,目光投向那具“屍體”的右手,上麵有一個綠章,非常牢固,一點也沒有掉下來的跡象。

他沒死。

“救救……”

444的聲音斷斷續續,他試圖從地上爬起來,但是手指抓在地上扣了好幾下,最後隻任由細碎的砂礫從指縫中溜走,他兩腳蹬地又想往牆上靠,但依然徒勞無功,他的兩個眼珠子直愣愣地盯著章馳,鮮血隨著他腦袋的晃動落到他的睫毛上,他閉緊眼,血滴從眼睫毛滑落到了雙唇,振振有詞,“叫……叫……醫生……”

血進了他的嘴巴。被他的舌頭吃了進去。

“快叫……醫生……”

這裡非常深,跑出洞至少要7、8分鐘,等門外的獄警通知了醫院,醫院來車大概要10分鐘……

章馳邊往外跑邊盤算著多少時間,忽然就聽背後傳來“咚咚”幾聲巨響。

“啊——!”

是444的聲音。

章馳猛地回頭。

一塊大石砸在了444的胸口,他往外吐著血,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就在這時,一股熱流從章馳的腳底竄起。

四肢百骸都是遊走的能量,叫囂著往大腦襲去。

跟之前兩次不同,這一次的能量非常弱,時間很短,如果將之前兩次比作大餐,這一次就好像隻是一袋零食,塞塞牙縫。

她忽然變得比剛才更有活力了,也沒有那麼疲勞了。好像又睡了一場大覺,本來因為沒有去食堂吃早飯而饑餓的胃袋在一瞬間被什麼充滿了——那是大腦神經的指令。

她非常清楚自己的身體現在已經充好電了。

“啪嗒”,444的手在這一刻從身側滑落,頭歪到一邊,手上貼著的綠章開始脫落,一個六角星在他手腕上漸漸浮現,顏色由淺及深,微微有一點凹陷。

章馳將手伸到六角星上。她感應出來444頭骨破了,胸腔的肋骨被砸斷了一根。這兩處是致命傷。

章馳蹲下身,撿起地上的綠章。

站起身的時候,她忽然發現剛才砸下來的不止一塊石頭。一共掉了三塊,一塊砸中了他,另外兩塊砸到了旁邊一點。

可能因為444叫的聲音太大了,她完全被他一個人吸引過去。

這兩塊大石頭靜靜躺在她剛才站的位置上。

如果她走得晚一點,也許會跟444一起被砸死。

但也不一定。

但也有這個可能。

章馳儘量控製不去想這個東西,但是她握著綠章的手止不住的發顫。

她肯定會被砸中。

按照石頭的運動軌跡,在地麵擦過的劃痕,她就是那個靶心。

她忽然感覺到一種層層加碼的壓力,突破了一根自以為控製好的防線準繩,將她積攢起來的掌控感擊得粉碎。

她是一個很幸運的人。

猛虎的人沒殺死她,監獄長沒有開槍,礦洞的藍鳴沙礦對她不起作用,檔案室的資料還沒有被發現——至少現在,因為一切太多順利,所以產生了一種自己可以在這裡遊刃有餘的錯覺。

但周圍的一切其實都隻是引線,它們藏在看不見的角落,地下連著一個地雷,引線非常的不起眼,所以人們常常忽略它。

這裡每一個犯人都是一樣的。無論你是紅章,藍章,綠章,沒有人有選擇自己命運的機會——隻是看起來,好像一切都是由他們自己來決定的。

越是察覺幸運的人,越是容易容易陷入被動。

因為你不知道什麼時候幸運會來,什麼時候不會。

章馳撐住洞壁。深呼吸。

*改造營(23)*

她沒有刷那枚綠章。

因為這裡沒有人可以見證444不是被她殺掉的。

有可能,手環裡麵有一個什麼係統,她一旦在工作日刷了卡,積分都會倒扣300。而且她一點也不想寫檢討。她最好再也不要進那個辦公樓。

她直接跑出洞,報告獄警這裡有人死了。

她把章交給了獄警,獄警接過來看了兩眼,從上衣口袋裡麵掏出了一張單子,讓章馳報了時間地點,死者的標牌號碼,然後又讓她簽字確認。

簽完字,獄警把單子收回了口袋,然後拿出一個機器,手指戳了幾下,告訴章馳:“扣好了。”

突然,她手上的手環顯示了-300分。

章馳:“?!”

“不……”

獄警打斷她:“不是你殺的?”

“這裡每個人都是像你這樣狡辯的。”

章馳:“你可以進去查驗,是石頭砸下來的。”

獄警說:“每個人都是這樣偽裝案發現場的。”

章馳:“……”

章馳:“可是我……”

獄警將綠章還給章馳:“可是你沒有刷這個章?”獄警攤手,“那也不能證明什麼。”

“檢討在圖書館寫,專用紙筆,1000字以上。”

獄警把綠章還了回來,並且讓她周日之前將檢討報告交到辦公樓。

章馳回到礦洞將444的屍體拖了出來,清理乾淨礦洞的血跡,一路推著推車來到了花圃。時間已經來到中午,雨小了很多,太陽也冒了點頭——這裡總是陰晴不定。

她翻開“清潔手冊”,按照上麵的指示挖洞填埋,等一切都弄好,雨就徹底停了。

周圍沒有人,章馳嘗試著舉了一下推車。

比昨天更輕鬆了。剛才“吃”掉的能量讓她的力氣變大了。

但是……

這次力氣增長的比例跟前兩次不一樣了。

小了太多。

章馳推測有三種可能,一,這種力量的增長有一個上限,不能無限增強,並且遵循邊際遞減原則,第一口吸收最好,接下來慢慢減緩,直到達到上限。

二,力量的增長與“屍體”本身有關。444身體的“能量”可能不如前兩個人。他隻是個綠章,之前兩個都是紅章。

三,二者兼有。

章馳想了想,覺得第三種推測最為合理,

113和902都是紅章,她感知到身體流進的能量是差不多的,但是她殺掉113後力氣的增長並沒有第一次殺掉902時的多。遞減了。

***

“轟隆隆”——

重型卡車開過大門,停在了監獄中央的空地上。下午4:00,所有犯人都在上工,監獄大樓空蕩蕩一片。

非常安靜。

一切聲音都被放大了。

“嘎——”手刹拉緊,緊接著是皮靴落地,“嗒”“嗒”“嗒”,有節奏地在監獄一樓的大廳回響。

兩名獄警先下了車,繞到車屁股後麵打開了金屬鎖,“吱嘎”拉開左右兩個金屬板,犯人們一個個下餃子一樣地往下跳,鏈條在空中發出響亮的摩擦聲,伴隨著輕重不一的腳步聲、呼吸聲,從後往前傳遞。

等到所有犯人都走到了一樓中央的空地,兩名獄警又關上了後排的金屬板,其中一個朝著一直沒有下車的司機揮了揮手,那司機點了點頭,發動車子,“嗚嗷”一聲,跟火炮似的竄出了監獄大門。

監獄大門緩緩正閉。

獄警跟等菜似的看著它徹底合攏,終於開始給犯人解下頭套。

下午5:10分,監獄右側的大門湧進來大批做完工回來的犯人。

新來的犯人正在一樓挨個照相,蓋好章的站在左邊,還沒照相的站在右邊,大概百來個人,五五分,隻照了一半不到。

章馳推著推車正從門口回來,發現許多犯人都沒有去食堂吃飯,他們跑上了樓,趴在各自樓層的護欄內,好像第一天來這裡時,觀察他們一樣地觀察這一組新來的人。

章馳往雜物間走去——她打算先寄存清潔用品,再去食堂,等吃完飯,晚上再去看看還有沒有什麼要打掃的地方。

她從1樓裡麵的走廊穿過,聽見周圍的人正在議論——

“這麼快?”

“不是三個月來一次嗎?上次也才一周。”

“……這是白銀共和國的,上周是帝國的人,批次不一樣……”

“白銀共和國……大法官的人又要來了?”

章馳還完推車就進了食堂,食堂人非常少,不需要排隊,她打了飯菜,很快吃完,出來的時候發現大廳照相的新犯人還沒有走,趴在護欄上觀望的人更多了——更多的犯人下班了。

沒有幾個去食堂吃飯。

章馳回到五樓,發現韓戈也在房間外麵站著,看見她回來,還跟她打了一個招呼,然後說:“我們來新人了。”

章馳想起之前在一樓聽的話,說:“三金市?”

韓戈點頭,手指頭朝著護欄外麵伸去:“那個藍章,是一個高層。”

章馳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去看,但樓層太高了,無論怎麼指都不可能特彆明確,韓戈看她目光遊離,在旁邊又提醒道:“那個紫色頭發的。”

章馳終於定位明確,她有點不確定地開口:“看起來很年輕。”

除非穿著開襠褲就開始混□□,不然很難相信是個什麼高層。

韓戈:“17歲吧。大概。”

章馳:“你隻是個中層?”

韓戈:“……你說話很傷人。”

章馳:“他很厲害?”

韓戈:“他很有背景。是我們另一個高層的小兒子,叫衛啟。犯了事,早就被抓了,一直還沒判,可能是想運作一下吧,拖了好幾年,現在政府比以前強硬了,看樣子沒保住。”

章馳想了想,問:“你們……很講血統?”

韓戈挑了挑眉,好像很驚訝的樣子:“888跟你講的?”頓了頓,他說:“差不多吧,□□必須要保持純淨。沒人想被背後捅刀子。”

“不過,很多人不服他。乾我們這行,沒有能力的話,早晚有一天會被取代的。他老子也不能護他一輩子。”

韓戈伸手又指向樓下左邊站著的一列紅章——其實一共就兩個人,最前頭的那個非常高,比後麵的高了整整兩個頭,身子大了將近一倍。

“這是白鯊。他的保鏢。”

“一個異血,鯊魚基因,見了血就會狂暴。他是我們幫派的王牌打手之一。”

韓戈轉過頭,看見章馳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慢條理斯地笑著道:“怎麼樣?我這個朋友很有用吧。”

***

又經過兩天的培訓,新犯人也逐漸上崗了。章馳明顯感覺到工作場所的人變多了起來,來這裡的兩個紅章,很快找到了陣營,白鯊不用說,他本來就是大法官的人,另一個紅章常跟猛虎的人勾肩搭背。

他找到了在這裡的生存的法則,團隊永遠強於孤立的個人。

除了在圖書館看一些有的沒的雜誌,章馳有時候也會在操場望風。

大家都很喜歡乾這件事。

他們喜歡隨時判斷陣營和實力。

章馳發現那個紫色頭發的藍章果然站在大法官的堆裡,他身邊有時候會跟著白鯊,有時候沒有,大多數時候,他站在人群中侃侃而談,下巴永遠抬起,眼睛好像學不會正眼看人。

星期四的晚上,回宿舍的時候,韓戈又拉著她開始聊天,說這個紫頭發的藍章惹得大家都很不開心。

“他嫌棄這裡的生活條件太差了。”韓戈說,“每天都在說飯難吃,床上有虱子咬人,上班很累……”

章馳覺得有點逗。

來到這裡,這裡任何一項製度,都比這些邊邊角角雞毛蒜皮值得讓人恐懼。

韓戈接著說:“他以為他還在三金市當少爺呢。沒有大法官,他連這種日子都過不上。” 說完,又格外感慨地歎了口氣,“少爺啊……”

“背後說你們高層壞話,不好吧。”

“沒事。我觀察過了,你口風特彆嚴。這麼多天,你就沒透過半個字給我。”韓戈說,“這裡所有人都有朋友,甭管是真是假,你就沒跟任何人交代過什麼,你身上秘密,得有多大啊?”

他像是在開玩笑,但往往真心的話,都喜歡通過玩笑的方式說出來。

他喜歡找章馳搭話,一個是因為她確實很強,多一個朋友,少一個敵人。另一個,是人總是喜歡那種帶有神秘感的事物,越是捉摸不透,越讓人想要琢磨,禁不住就往上貼,即使知道會有惹火燒身的可能。

賤的。

章馳也玩笑似地答:“不是一般的大。”

韓戈:“有多大?比你刺殺總統還大?”

章馳:“宇宙大爆炸那麼大。”

韓戈:“……”

明知道是在敷衍,他還是搭了一句話:“哦,那是挺大啊。”

章馳朝他擺了擺手,轉身朝房間而去了。

韓戈目光追著她的背影,明暗不定。

過了一會,白鯊從對麵的房間走了出來,隔著兩條走廊和中間的橫空,衝他招了招手,韓戈又盯了一眼章馳的房間,邁開腿朝白鯊那邊走。

二人一起從樓梯下去,到了操場。

操場已經等著幾個他們的人,都是藍章,其中還有衛啟。他嘴上還叼著一根煙——彆的紅章孝敬給他的,在這裡,抽煙是一種身份的象征,好比外頭買個包和豪車一樣,煙在這裡是一種具有社交溢價的奢侈品。

衛啟將煙摘了下來:“你們都是我爸的心腹,這裡的人太雜了,外麵的,原來幫派的,什麼人都收,我信不過。我隻信得過你們。我想出獄,得先殺個紅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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