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都倚在桌子邊,垂眸看了眼她手指著的方向,用手指撓了撓下眼瞼。
想起他變成富貴的那幾天,玄都笑了笑,他解釋道:“你的魂魄當時已經在恢複了,恢複過程中法力外溢,對神魂有損,所以我才化作受傷的富貴接近你,把封印咒送到你體內。”
“封印咒?”
紅雨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到底被封印了什麼,“所以我的紅娘體質才沒了的,對吧?”
玄都看見她眼底滿是對自己中途夭折的紅娘事業的心疼,抬步走過去摸了摸紅雨的腦袋,失笑道:“是。你的特殊體質消耗的不是法力,而是魂魄,所以隻能先封住。”
“消耗魂魄?怎麼會這樣?”紅雨不解道:“難不成我的紅娘體質是什麼特殊的法術,可就是再特殊的法術,也都是通過法力施展的啊,怎麼會直接消耗魂魄?”
紅雨越想越覺得納悶兒,“我現在魂魄齊全,法力也恢複了,可是這種體質也沒有了啊。”
紅雨自顧自地疑惑著,並沒有注意到聽到這話的玄都眸色暗了幾分。
玄都靜靜地聽她說完,開口時,嗓音有些沉悶,“因為這種體質,應當和你的仙格有關。”
紅雨這次聽出玄都聲音裡的不對勁了,也知道他不對勁的原因。
無論是凡人還是妖,凡是羽化登仙入了仙京,都會有自己的仙格,也就是仙人的品階和職責分類。
比如大家耳熟能詳的誰誰誰主管財運,誰誰誰主管事業,誰誰誰又主管健康……
可紅雨當年飛升進行到了一半,卻中途廢了仙身,也沒有真正地羽化登仙,自然也不知道自己的仙格應該是什麼。
現在看來,似乎和姻緣有關。
玄都不禁想起三百年前,他死後靈體看到的種種。
他的拇指落在紅雨眼尾的那顆紅色的小痣上,輕輕摩挲著,心疼地說:“如果當年你順利飛升,應該會是一位司管姻緣的仙人。”
本來她應該仙途坦蕩,順遂安寧,可一切都在三百年前戛然而止。他怎麼可能不心疼?
紅雨自己其實並不覺得可惜。放棄飛升化為鬼妖是她自己的選擇,雖說當時見到玄都的屍身,得知他死因之後,的確是發瘋失了神智隻想找趙生慈報仇。
可現在仔細想想,其實這個選擇是劃算的。
雖然她最終的下場不怎麼好,但是當時趙生慈絕對也沒討到便宜,最重要的是,除了清算趙生慈之外,她解決了當年雁回山上下那麼多邪修,阻止他們繼續修禁術為禍人間。
當年的人頭陣,還有賀秋,就是他們造孽的證據。
如果她當時選擇安穩飛升,誰知道他們還會製造出多少個賀秋來?
不過這些對玄都來說,確實殘忍了些。
紅雨握住他的手掌,看著他的雙眼,一字一句道:“我不後悔,也不覺得可惜。”
她仰頭看著他,目光直白、純粹,又有幾分義無反顧的熱烈決絕,她說:“如果我當初選擇安穩飛升,如今會是個司管姻緣的仙人,那你呢,你現在會是什麼人?”
如果他僅僅是死去的話,或許他會入輪回,此刻過著正常人的生活,而她說不定還會親手成全他此生的姻緣,自己卻什麼都不知道。
可偏偏玄都當初失了一魂一魄,又對人間懷有眷戀,這樣的話,他是入不了輪回的。他大概率會在這俗世間漫無目的、無休無止地遊蕩下去,漸漸地,忘了來處,也尋不到歸途。
這是紅雨無法接受的。
她做不到自己在天京平安順遂,他卻在人間如孤魂野鬼一般四處飄蕩。
是以她當初撕了自己的一魂一魄去尋他那瓣殘魂,就算救不回玄都,她也要送他完完整整地入輪回。
而這些,無須她說出口,玄都從她那雙微光閃爍的桃花眼中,便什麼都看出來了。
暖黃的燈光從天花板上灑落下來,在玄都眼眸處投下一片陰影,他望著紅雨的眉眼,緩緩彎腰俯身,於她唇瓣之處覆下一吻。
四唇相接,分分合合,若即若離。
紅雨喘著氣,攬著他的手臂,低聲呢喃道:“反正現在,你是我的人……”
話音剛落,水潤的紅唇又被封住,在臥室燈滅的下一秒,玄都低啞的嗓音伴隨著滾燙的氣息在她耳邊響起。
“——好,你的人。”
——
次日晚。
狹小的水泥房內,隻有一盞小小的燈泡,亮著霧蒙蒙的光。
屋裡陳設十分簡陋,木質的長方形桌子、兩把塑料椅子,一個大衣櫃,和一張單人鐵架床。
陳彪就坐在這張鐵架床上,一邊吸著煙,一邊擺弄著手機,不時抬頭看一眼床對麵牆邊鐵籠裡的柴犬。
這是他今天的任務。
他的拇指在手機相冊裡劃拉來劃拉去,視線在那些血淋淋的照片和視頻裡來回掃視。這些是他過往的任務。他得找找感覺,這樣才能以最慘烈的方式,送今天這位上路。
忽地,霧蒙蒙地燈泡突然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