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尤也很順從地任由她帶著自己走到了片場的死角處。
她覺得趙安雅這個人很有趣。
上輩子的時候,她以己度人,覺得趙安雅不可能是真的對楊秋掏心掏肺,她和楊秋這段可歌可泣,真摯動人的友情,肯定是她做出來的假象,目的也很明顯,就是為了保持關注度的
同時又不損傷自己的名譽。
其他人想要搏曝光度,要麼傳緋聞,要麼搞出些幺蛾子新聞,曝光度是有了,但群眾惡感也上來了,甚至那些不搞幺蛾子的,隻是單單宣傳得多一點而已,挑剔的吃瓜群眾都會對此表示嫌棄——不好好拍戲,這一天天的乾啥呢!
唯有趙安雅,她時不時就會出來刷個存在感,卻從沒有人嫌棄過她出現頻率太高的。
就連她偶爾砸了劇,演了讓人生厭的角色,觀眾都很寬容——嘛,隻要這場長達十年的童話友情她沒演砸就好。
雖說就連最不相信真情的懷疑論者都被趙安雅十年如一日的態度感化了,但秦尤並不是普通的懷疑論者,她從頭到尾都隻覺得趙安雅是個會利用一切可利用資源的聰明人。
這個念頭一直持續到她重生後,進入了《不眠城》劇組,親眼見過了趙安雅是怎麼跟個保姆一樣妥帖照顧楊秋的。
饒是秦尤這種心冷似鐵的鐵血功利主義者都覺得自己可能是真的誤解趙安雅了,她和楊秋可能真的是好朋友,她們這段童話般的友情,可能真的不是演出來的。
而且她的助人情節嚴重到讓秦尤想給她提個意見——你該去看看心理醫生了。
結果她剛這麼想了沒多久,楊秋被換,趙安雅也跟著換了“好朋友”。
連續被出乎意料了兩次,秦尤忍不住覺得趙安雅真是個有趣的人。
一方麵,她所作所為的確出自真心,譬如她提醒秦尤李察是個什麼樣的人,主動在李察出現時擋在她麵前以免李察看見她,又把她帶到早已勘察好的清淨地方時,秦尤確實感受得到她樂在其中——再一次,秦尤真的覺得她的助人情節有點嚴重。
但另一方麵,再真的真心她也可以拿來換好處。
秦尤還挺喜歡這樣的人的。
所以她也沒有擺出一貫的冷淡臉,而是由著趙安雅像隻護崽的老母雞一般將她帶來帶去。
趙安雅挑的這個死角確實清淨,片場各種嘈雜都跟隔了淡淡一層薄膜一般,隻能隱隱約約聽見聲音,但聽不清內容,很適合她們專心看劇本。
今天要拍的第一場戲,在劇本中位於中段。
蘇二飾演的富二代被女主角魏婧忽悠著給她新建的公司投了錢,但那所謂的公司根本就是個空
殼子。
富二代自己沒什麼警惕心,他媽卻很有。
富二代第一次投錢的時候,數額較小,五十萬,隻動用了自己的零花錢,第二次投錢的時候數額較大,便驚動了他父母。
他母親知道他是個什麼材料,自然會想要親自過目。
搞笑的部分來了,魏婧當初選中這個富二代就是看中他天真無能不靠譜,腦子比小白鼠還小,這本應該是有利於她的點,卻差點讓她翻了個跟頭,因為這個小腦的富二代徹底忘了他媽想看看魏婧這個公司這件事,他就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畢竟他覺得魏婧的公司狀況挺好的,他媽要看就看唄,所以魏婧一直到最後一刻,才知道她這個隻有個辦公室地址的空殼公司要被“檢閱”了。
一會兒要拍的就是這段。
秦尤將這兩頁劇本翻來覆去又看了幾遍,在腦海中細細演過幾遍,才去上妝換造型。
魏婧這個階段的造型也很有特色。
魏婧的造型分三個階段。
一階段是樸素的T恤牛仔褲,素麵朝天,也就是騙她舍友們她被“生氣的父親”斷了零花錢的時候。
二階段,魏婧則開始拙劣地模仿她幾個舍友的穿衣打扮,她新買的衣服首飾都精致,漂亮,貴氣,但總有點不倫不類,而且她畢竟是個假富二代,不像她的舍友們一樣可以不眨眼地在衣物上花錢,所以她的模仿也越來越難以為繼。
三階段,魏婧終於意識到,一味模仿她舍友的打扮隻會讓她顯得“假”,顯得“虛”,而且她的錢根本經不起這麼個花法,於是她想出了一個法子……
秦尤從造型師手中接過一件T恤,和一條牛仔褲,她穿上後,造型又師給她紮了個潦草的馬尾,看起來就像她自己隨手紮的一樣。
階段三,魏婧決定將錢用在刀刃上,她給自己的人設是自由不羈的富二代,除了出席重要場合外,她永遠都是T恤加牛仔的裝扮,隻不過她現在的T恤和牛仔都是死貴的牌子貨,一件T恤上千塊,清晰地向其他人展示了——她是他們的同類。
畢竟,如果不是有錢到冤大頭的程度,誰會花上千塊買一件純白的T恤???這不是純純被宰嗎?
雖然魏婧覺得一塊布真的不值這個價,花錢的時候肉都在痛,但是T恤的貴總是有上限的
,一千塊能買T恤裡的頂配,能符合她的神秘富二代人設,但如果她想拿這一千塊買條裙子,可能隻會露怯,並被迫陷入鄙視鏈的不知道哪一級。
所以她平時隻穿白T與藍牛仔褲,隻有出席宴會時才會下重金來一套常規意義上的奢侈品服飾。
這叫好鋼用在刀刃上。
這個法子也讓她成功在她舍友的圈子裡打開了局麵,她從一個試圖擠進富二代圈子的邊緣人物形象,轉變成了不屑於擠進這個圈子,就是陪舍友出來玩玩的模樣。
她的特立獨行與自信讓人不禁信服她編造出來的背景故事。
也成功地讓她的獵物上了鉤。
如果她的獵物沒有一個疑心病重的母親就好了。
為什麼這家夥的媽媽不能像其他人一樣由著孩子去摔跟頭,買教訓呢?
魏婧衝進空空如也的辦公室瘋狂地進行臨時布置的時候,心中冒出的就是這樣的念頭。
秦尤做好妝造(雖然某種意義上是反向妝造,妝造後比妝造前更樸素)後,傅非曲也終於把零零碎碎的瑣事安排完畢了。
他站在片場中央,茫然地環顧了一圈四周,喊道:“準備……開拍了……”
“準備”兩個字的時候,還能算有點氣勢,雖然破音了,“開拍”兩個字的時候,傅非曲已經儘顯弱氣本色,“了”這個字,更是除了他身邊的助理沒人聽見。
如果是彆的導演如此表現,估計秦尤會忍不住在心底打個問號——這導演到底靠不靠譜?這電影真的拍得下去嗎?
不過這是傅非曲……
嘛,他有才華,表現得弱氣點怎麼了?
雖然,秦尤其實還是忍不住在心底打了個問號——他這個樣子到底是怎麼把整部電影拍下來的?
秦尤歎了口氣,朝四處看了看,拎了個喇叭走向傅非曲,把喇叭塞進了他手中。
傅非曲:“哦對……喇叭,我差點忘了,多謝多謝。”
秦尤:……如果你能看著我的眼睛的話,這個道謝會顯得更有誠意的。
秦尤壓低了聲音安慰他:“小傅導,彆緊張,大家早就習慣了導演說什麼我們做什麼了,你隻要能給出命令,哪怕你自己都解釋不明白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們也會照做的,所以沒什麼好緊張的,又沒人會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