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憶夏沉思了一下,發現自己還真有這個習慣。
——就算憐秋沒將計就計,秋意也已經犯下大錯,她受罰是注定的,憐秋隻是最大化利用了這件事而已。
——就算憐秋沒動手,賢妃也不會讓梅答應活著。
——這個傻子先來招惹憐秋的,她沒腦子怪誰?
……
這麼一回想,她好像確實有為憐秋說話的習慣……
但
是!
“我又沒說錯……”
“沒錯是沒錯啦,但是你講出來就好像她是被逼無奈做了壞人,她做的壞事都是情有可原的感覺,但完全不是這樣吧,你濾鏡也太重了……我感覺她本來就是那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啊!這些人原本的結局會如何,這些人是不是活該,這種事情完全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吧?至少我的觀感是這樣的。”
蘇憶夏鼓起了臉:“你討厭她嗎?”
“那倒也沒有……好吧是有點,你也知道我的,我對這種毫無道德觀的聰明人角色不感冒,實在是俺們這行這種人太多了,搞得我都對虛擬人物PTSD了,唉……我比較喜歡萱貴人,真可愛呐,讓人心曠神怡呐,呐呐呐。”
蘇憶夏有點想反駁林琪對憐秋的評價,她覺得林琪說的,乍一聽確實很有道理,但總感覺哪裡不對,可她一向不像林琪那麼會表達自己大腦中的想法,所以愣是就這麼卡住了,倒是萱貴人她也挺喜歡的,於是話題一轉,兩個人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了萱貴人有多萌。
這樣聊了沒幾分鐘,電視上便響起了《平生意》的主題曲,悠揚而隱含淒怨的笛聲彌漫著淡淡的哀傷,仿佛要將蘇憶夏和林琪帶入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中。
淒怨的主題曲結束後,正片倒是比較明亮歡快,上集末尾正播到宮宴開始,整個氣氛都很歡欣。
不過蘇憶夏是宮鬥劇老觀眾了,肯定不會被這種歡快的氣氛迷了眼,悠揚歡快的BGM之下一貫都是暗潮洶湧啊……
果然,隨著常答應驚豔起舞,鏡頭意味深長且帶著幾分危險氣息地在各人特寫上停留,明明一句台詞都沒有,卻道儘了深宮百態。
和常答應共患難的“好姐妹”已顯露了無法共富貴的苗頭。
被常答應搶去這個獻舞機會的另一個“好姐妹”眼中滿是怨毒和嫉妒。
一向以謙遜和善姿態示人的賢妃依舊掛著讓人如沐春風的笑容,無可挑剔的謙遜笑容中卻流露出幾分掩蓋不住的誌得意滿。
容妃輕飄飄的一個眼刀飛過,滿是不屑。
最後,鏡頭終於給到了憐秋。
她低垂著臉,鏡頭中隻能看見她長長的細密睫毛,看不見她的眼睛,她輕抿了一口茶,然後放下。
茶碗輕巧地落
在木桌之上,發出了一聲清脆的微響。
這一聲微響被後期處理得清晰可聞,明明同時響起的還有“咚”的重重一聲鼓聲,卻沒有將它蓋過。
又一聲鼓聲響起,鏡頭切向敲鼓的人,鏡頭是從下方傾斜著拍那麵鼓和敲鼓人的,因此畫麵憑空多出了一種不穩定的危險感覺。
又一聲鼓聲,鏡頭再次切換,常答應反弓腰背,她手中綢緞飄揚在空中,慢鏡頭使那兩條綢緞的移動多出了幾分虛影。
虛影和因綢緞半擋住了空中豔陽而陡然暗下來的畫麵,和與此同時響起的常答應身上鈴鐺的空靈清脆聲音,畫麵中的不詳之感終於拉到了極致。
鏡頭再次切向憐秋。
她眼中是陰冷,不是殘忍,不是殺意,而是純粹的陰冷,冷到讓人在秋老虎的高溫下都好像憑空被浸入了深深的湖底。
她透過常答應那婀娜腰背曲線看向的,則是像隻偷吃的小貓一般的萱貴人。
這個鏡頭都已經不能再算是暗示了,而是明示。
電視前的蘇憶夏心中一顫,看了太多電視劇的自然不會錯過如此明顯的暗示,她現在腦子裡完全不是“萱貴人果然好萌啊……”,而是“快跑!快跑!快跑啊啊啊——!!”
她同時感到的,還有一陣突如其來的挫敗。
她剛剛還想反駁琪琪對憐秋的評價,想說她不是那樣的人,她並不是徹底的狠毒性格,她隻是被這後宮逼的,如果遇上好人,她大概也是會有惻隱之心的吧。
結果就好像是天意一樣,她還在想著怎麼才能說服琪琪,《平生意》卻告訴她,不是哦,琪琪沒錯,錯的是你。
憐秋就是那樣的人。
哪怕是對萱貴人這樣什麼都沒做錯,也沒有得罪過她,甚至對她沒有威脅的人,她下手時也絕不會悔恨痛苦。
蘇憶夏看《平生意》看得很認真,可能比以前念書的時候上課聽講還認真,她對每個角色的行事風格和腦回路都有充分的了解,所以她這時候幾乎是立刻就想到了憐秋的動機——
憐秋要除去的不是萱貴人本身,萱貴人雖然正得寵,但憐秋在宮裡這麼多年,比誰都更清楚,單純的寵愛就如無根浮萍,不需要她動手,也早晚會消散,萱貴人對她的長遠計劃根本沒有威脅。這也是她和其他觀眾
之前更擔心的是萱貴人會不會黑化的緣由,是,萱貴人是個沒什麼心眼的傻白甜,無論是憐秋還是賢妃還是容妃,或是後宮中任何一方勢力,如果想要對她動手,都是輕而易舉。
但是,一方麵,太輕而易舉也就意味著於劇情無益,好不容易塑造出來個角色,難道就為了讓她為這種無趣的理由輕飄飄地死去嗎?
另一方麵,憐秋,賢妃,容妃,三人都是千年的狐狸,根本不會將萱貴人視作威脅。
所以蘇憶夏這樣的宮鬥劇老觀眾,擔心的更多是萱貴人會不會是個白切黑,突然來個反轉,又或是她會不會突遭挫折,然後開始黑化,成為下一個憐秋。
其實這些都是常規的劇情,而且可以說都是喜聞樂見的劇情,宮鬥劇嘛,白切黑才有意思,黑化更是大爽點,但是……萱貴人這個角色,被陸青生塑造得太……太美好了。
美好得讓人舍不得她沾染一點黑色。
才有了一大堆人湧去《平生意》官博的評論區拜托他們千萬彆讓萱貴人黑化的盛況。
蘇憶夏之前沒想過萱貴人會是個即死的工具人——她沒想到也很正常,陸青生的腦回路太奇葩了,他花費大功夫塑造一個美好得不似人間人的角色,結果就是為了成就憐秋的“惡”,這誰想得到嘛——但蘇憶夏也很快理明白了劇情,憐秋的目的不是除去萱貴人本身,而是要她的死觸怒皇帝,厭惡正在獻舞的常答應,從而將賢妃的計劃扼殺在繈褓中。
這後宮中,沒人比憐秋更懂賢妃借力打力的手段,也沒人比憐秋更會用賢妃借力打力的手段。
隻是可惜了萱貴人,她甚至不是目標,隻是借力打力的那個力而已,卻要為此賠上性命。
但後宮不就是這樣嗎?弱便是原罪,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就要做好任人魚肉的準備。
蘇憶夏邏輯上能理解,情感上卻不能接受——誰都好!這宮宴上有那麼多人!憐秋你想殺誰都好,為什麼偏偏是萱貴人?就因為她最得寵也最天真最毫無防備嗎?!
一向站在憐秋視角看劇情的蘇憶夏頭一次對憐秋生出了強烈的埋怨與討厭——到底為什麼偏偏要殺她啊!
是,萱貴人現在最得寵,她如果死在宮宴上,毫無疑問可以觸怒皇帝,讓他真正動怒,她又夠天真,幾乎沒有防人之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