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季默抄出腰後彆著的兩儀八卦劍,挑起雷火符,衝著茫茫天地間念念有詞的誦起藏風咒。
銅錢兒屬金,樹枝屬木,大地屬土,龜甲至於中央,五行唯缺水火,他今天求得就是一場水火。
骨架沒有三兩沉的桃木劍,仿佛隨了它的主人,撕掉高風亮節的皮囊後,顯露出的每一寸骨節都鋒芒畢露。
須臾間,整座帝都像是變了天,晴天烈日之下,驟然風起雲湧,塵世間累積的怨憎仿佛化成濃稠的霧靄,勢必要你死我活的同凡塵的俗人糾纏一遭。
躲在牆角旮旯的其餘人看的目瞪口呆,他們似乎從一把劍一個人身上看到了上古洪荒傳說中的神跡,在無處可避的蒼穹之怒下,渺小的生靈隻能用他那最無助的雙手死死抓緊周遭一切能抓住的物件兒,以期待在雷霆巨變中獲得一線生機。
教學大樓儼然成為這場風暴的漩渦,而站在風暴中心的季默在烈烈疾風中依舊巋然不動,單薄的衣衫在強勁的風中勾勒出他身體的輪廓,挺拔且決然。
言孤城眼睜睜的看著季默手中那碗口大小的龜甲,懸浮在半空好似一截漏風的口袋,源源不斷的竄出妖風。
落地的三枚銅錢死死的插入鋼筋水泥堆砌的大樓,就連那柄瘦弱的桃木劍都好似枯木逢春般生出長長的枝丫,半截桃木杈子落地生根裹挾著鋼筋水泥鑄造的大樓,死死的鑽入百米之下的大地,季默仿佛將自己的生命延伸到了整座大樓當中,與天地渾然融為一體了。
一切不應該在現實世界出現的東西都出現了,不科學,也不真實,可確確實實的存在。
“橙橙,揚塵!”季默一聲令下,言孤城命令早已經準備就緒的胖子等人,“把口袋都拆開,往大風裡灌。”
地下實驗室的所有麵粉袋子都被學生們扛上天台,如今對著大風一袋袋揚上了天。
大風攪和著麵粉,將本就混沌的天地將攪和的更加汙濁。
五分鐘到了!
樓頂呼風喚雨的季默等人徹底暴露在紅外攝像頭之下,刹那間警報聲震天撼地,駐紮在四麵八方的仿生軍團烏泱泱的衝進了帝都工業大學的校園。
仿生武士滿身金剛不壞的鐵甲,列開陣勢要殲滅樓頂的幸存人類。
五行齊備,季默屏氣凝神,雙腳跺地,順著八卦劍生出的藤蔓刺破手掌,一氣嗬成的祭出十張雷符,濺血的雷符徒增爆裂之氣,風起雲湧的蒼穹在符籙的召喚下,呼嘯著降下十道驚雷,直挺挺打在烏煙瘴氣的大學校園。
隻聽轟的一聲巨響,帝都百年學府的上空原地炸出一朵蘑菇雲來,雷暴引發的塵暴,造成的巨大威力就連遠在東區的聯合政府大樓都跟著顫了三顫。
師傅交代過,道術遵循天道法則,雖可以呼風喚雨,但終不能取代自然,就好比道術可以生光,但那光永不是日月之光,濫用道術終歸會遭到反噬,乾元觀的規矩,若非大難臨頭,絕不可以使用術法於人前。
陳老道士本事沒教季默多少,但是稀奇古怪的門規確教了徒弟一籮筐,小時候季默總是覺得本派最大的絕學可能就是虛張聲勢外加吹牛逼,如今看來是自己一雙狗眼不識金鑲玉,就衝這旱地驚雷的氣勢,乾元觀絕對不是他印象中的雞零狗碎的門派。
季默忽然有點心虛了,就好比你300多分上了個某翔技校,自覺身段匹配這樣的學府綽綽有餘,突然有一天五道口的某高等學府忽然對外宣稱,這地方被他們合並了。
祖宗得道成仙,連帶著你這雞犬也跟著升天,雖是喜事一樁,可夜深人靜的時候仔細想想,咱的初心不是成為小飯店的大盤雞嗎,怎麼就踏馬的上天了,他一個當大盤雞的材料,上天後又能乾啥呢。
爆炸的一瞬,季默袖中甩出八方符籙,硬生生在燃燒的天地間開辟出一塊不備雷火侵襲的空間,所有人戰戰兢兢的躲在沒有被火舌吞噬的結界內看著雷火淨世。
而季默依舊手執八卦劍,挺立在眾人之前,他的嘴角在滲血,看不見,聽不著,嗅不出,五感儘衰,隻剩下周身的靈魂在隨著風雲湧動。
“孤城,我好累啊,就讓一切在此結束吧。”季默疲倦的靈魂已經控製不住他的軀乾,此刻甚至連一步都已經挪動不了。
就在他倒下的一瞬,言孤城衝出結界,硬生生在繚繞的火舌中將季默搶了回來,周遭的世界沸火漫天,一方狹長的空間內,兩個人再度糾纏到了一起。
季默五感儘失,卻仍舊感覺到了對方的存在,他企圖掙脫孱弱的命運讓自己堅強,終究卻不爭氣的哭泣道:“孤城,我後悔了,若是因為一個素不相識的博士,就把你弄丟了,我該怎麼辦啊,乾元觀靜的連香灰墜落的聲音都聽得到,一個人數著秒針過夜的滋味,真的太難受了。”
季默比想象中的要強大,強大到用人類所有的科學與智慧無法詮釋,可他又比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脆弱,弱到要偽裝成另一個自己才能活著。
言孤城是個涇渭分明的人,平生最忌諱的就是纏夾不清,如今心裡頭偏偏鑽進去個複雜又矛盾的人,饒他窮儘心思也隻琢磨出一個最為妥善的解決辦法,“放心,縱使你的來處是阿鼻地獄,我願陪永墮無間。”
季默聽不到言孤城的話,看不到她少見的溫柔麵孔,隻覺察到對方驟然緊繃的心跳,嘴角便溢出發自內心的淺笑,心係蒼生的人終究不是鐵石心腸。
‘所幸我賭贏了,一場生死換一寸真心,終究是占便宜了。’
季默神思彌留的間隙,將緊緊攥在指尖的最後一張符籙甩出,刹那間,天降大雨,無休無止……
他羸弱的靈魂忽然有點得意,孤獨的人最恐懼的不是死亡,而是死亡後那原本就卑微的軀體好似一灘野草堆在泥地裡無人問津,他也時常問自己死都死了還恐懼個什麼勁兒,可就是怕的要命。
‘言孤城,我的愛不需要你回應,隻希望你莫要冷眼旁觀。’
窗明幾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