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怡雯又沉默片刻,說:“請問我能問我的問題了嗎?”
雁子山說:“你不夠極端。”
“嗯?”
“你不夠極端,所以你隻能得第二名。”雁子山說。
刁怡雯終於忍不住了,問道:“可是,剛才他們說,您自己都沒有給您自己投票,這是因為……”
“這是因為你不夠極端。”雁子山說,“如果你夠極端,你應該讓我直接操刀,從頭到尾,全權負責來寫這篇稿子。這也是一種極端方式。”
刁怡雯想了想,眼珠一轉,道:“您的意思是,王子虛那篇稿子也是由彆人代筆的嗎?”
雁子山嘲諷地笑了:“不是。我投他,是因為他夠極端。”
刁怡雯呆然站立。極端?極端是什麼啊,到底。
“文學歸根結底,最有趣的部分是作者本人的情懷、態度、視野。而你作品的這一部分,恰好是我沒有觸碰的。我的修改,隻能修正你的表達、修辭、語感,但那終究隻是表層,最核心的部分沒法改,所以我說,你隻能得第二名。因為這樣的作品是不配得第一的。”
說完,雁子山自己搖了搖頭:“你完全不是這邊的人。所以你不能理解。我不足跟你說任何文學上的事,因為那對於你來說都是天書。”
刁怡雯感到了羞辱,同時也感到委屈。雁子山這話說得傲慢至極,但他的語氣卻全無傲慢,反而看似是在發自肺腑地、極其誠懇地陳述一個事實。
但這樣就讓她感到更屈辱了。
父親發來消息,內容很簡單,是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桌好菜,香檳擺在顯眼位置,下方附了一句話:要把雁子山老師請來。
刁怡雯舉目四望,雁子山說完便飄然無蹤,現在已經不知去向。請是肯定請不到了。
她撥通了父親的電話,小聲道:
“爸,我想辭職了。”
刁父驚訝道:“你怎麼了?怎麼哭了?受什麼委屈了?不是得了第二嗎?應該高高興興的啊。”
刁怡雯擦掉淌到腮上的眼淚,說:“我想拿第一。”
她站在石橋上打電話時,林洛正從酒店裡出來,一路小跑,去迎站在門口等的沈清風。
“沈老師,我讓您失望了。”
沈清風一臉厭煩地盯著他:“你還有臉見我?”
林洛頭上冒汗:“這次有點意外……”
沈清風表情十分可怕,但一轉頭,又換上了一副喜慶麵孔,小跑著過去:“寧才女,寧才女!”
寧春宴拽緊了陳青蘿:“快走!”
兩人加快步伐,趁著沈清風纏上來之前,快步躲進了車裡,才輕輕鬆了口氣。
陳青蘿說:“你乾嘛不聽他打算說些什麼?”
“總不是那些事?”
寧春宴想用個形容詞來修辭沈清風的企圖,但她失敗了,隻是吐出舌頭,做了個“嘔”的表情。
陳青蘿說:“你現在缺錢,應該先想辦法把他的錢榨出來。”
寧春宴翻了個白眼:“姐姐,你以為他的錢是那麼好拿的啊?命運的一切都已被標上了價碼,我拿了錢,肯定是要付出代價的,你知不知道啊?”
陳青蘿皺起臉,似乎有擔憂的神色,她歪著頭想了很久,才問道:“那我罵人臭婊子,是不是也有價碼?”
“噗。”
寧春宴說:“‘臭婊子’本身就是張倩做的那些事的價碼。”
陳青蘿很信服她這個回答,由衷點頭:“原來如此。”
寧春宴道:“噯,你說,王子虛在大領導車上,會講些什麼?”
陳青蘿默然。
“他會不會又搞出什麼亂子?我有點擔心啊。”
陳青蘿將頭平平移向她:“你擔心個什麼勁?人家都結婚了,輪得著你擔心嗎?”
寧春宴用受傷的表情說:“你乾嘛這麼刻薄?我就作為朋友擔心一下怎麼了?你不擔心嗎?他那簡直是自殺襲擊啊。”
“不擔心。我跟那人又不熟。”
“就算不熟,好歹也是當場為你寫了一首詩的,啊,青蘿繞枝,你沒觸動?”
陳青蘿戰術後仰:“哦,原來是因為他為你寫詩這樣,被撩到了是吧?啊,春宴花間,你倒是挺會春心萌動的。”
寧春宴大怒:“你才春心!你才萌動!”
“好好開車,不要怒路。”
……
王子虛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11點了。
兩三個小時。
他和沈劍秋聊天的時間,比預想的要長。
妻子還在娘家,本來打算今天去接她回來,看來今天是不成了。
如果現在去接她,小彆勝新婚的待遇是彆想了,她反而會尖嘯著責怪他,為什麼這麼晚要把她吵醒。
想到這裡,王子虛嘴角不由得浮現出一抹笑容。這種生活化的場景,儘管充斥著將他過往溺死於其中的苟且,此時卻如同地心引力一般,讓他的雙腳牢牢站在地麵上,反而叫他安心。
他回小區時,院子門口年老的保安忽然叫住他,道:“有個人來找過你。”
王子虛問道:“誰?”
保安說:“一個女人,在這裡等了你好久咧!”
王子虛說:“那應該是張倩吧?”
保安說:“對對,叫張倩。”
王子虛說:“她找我乾什麼?”
“不知道,反正她等你好久咧,一直等到剛才,一兩個小時咧。”
保安搖頭,嘖嘖稱奇。現如今智能手機時代,很少見到等人等這麼久的橋段了。
老保安用彆有用意的目光盯著王子虛——如果王子虛不是對人家負有情債,就一定是欠了那個女人很多錢。
王子虛想問張倩怎麼不打自己電話,又回想起來,自己應該是把她的聯係方式都拉黑了。
回到家,長久沒有人來訪的家裡,散發出一股混合著灰塵與樹葉的氣味。他沒有開燈,坐在黑暗之中的沙發上,玩了會兒手機,才撥通張倩的電話。
“喂。”
“沒有說什麼。”
“如果你想見麵,那明天見個麵,把話說清楚。”
“還是在那個咖啡廳。”
掛斷電話,王子虛很囂張地翹起腿,手指抵在臉頰上。
張倩終於怕了,想要他放她一馬。
但有些事永遠也不可能gone?with?the?wind,或者說,不能以平淡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