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鳴覺得此刻的俞小遠很需要一個擁抱, 他幾乎按捺不住想要將他攬進懷裡的心情,可他又怕任何的動作都會打斷俞小遠積累的勇氣,他太怕驚走這份來之不易的坦白了。
於是蔣鳴隻是沉默地, 充滿柔情和鼓勵地注視著俞小遠,用目光告訴他, “我在”。
“這個秘密, 我隻對一個人說過,我無法相信這件事會是從他口中流傳出去的, 我經曆了很久矛盾和掙紮,也許是害怕, 也許是無法麵對, 我一直挨到那年的冬末,才終於在一個很大的雪天, 在和他一起吃完我最喜歡的飯店後, 對他問出了那個問題。”
“我問他,是不是他把這件事告訴彆人的。”
“他很坦然地承認了, 甚至笑著對我說,隻要這個世界沒有了我的容身之所, 我就會一直在他的身邊, 我就會永遠是他一個人的。”
俞小遠低著頭笑了幾聲,隻是那笑聲比哭還難聽。
“後來, 我不但要麵對同學間愈演愈烈的霸淩,還要應對羅峙的糾纏不休, 和他那些不知何時就會突然降臨的,愚蠢又邪惡的想法。”
“他按著我看過倉鼠同籠, 一隻倉鼠活活將另一隻倉鼠吃掉,籠子裡到處是血, 他告訴我這不是攻擊的行為,是愛的表現。”
“他在私下裡偷偷獎勵過那些對我霸淩行為最嚴重的人,他說他要我的周圍充滿無處可逃的黑色汪洋,這樣他就是我生命中唯一的浮木。”
俞小遠捏住護臂的袖口,猶豫片刻,然後掀開了一小截,露出手臂上幾塊猙獰攣縮的傷疤,“他用濃硫酸淋過我的手臂,他說這是腐蝕性燒傷,比其他的灼傷都要疼痛數倍,而且會留下無法磨滅的疤痕,他說隻有這樣,才能在我身上永遠留下屬於他的印記。”
蔣鳴垂在身側的手倏地地攥了起來,手臂上青筋凸起。
“大二上學期的時候,我的精神狀態已經無法支撐我再冷靜地麵對所有這一切了。在那幾個舍友又一次當麵侮辱我的時候,我沒有忍住,和領頭的那人發生了衝突,我用了帶在身上很久的水果刀刺傷了他。”
“後來的事我記的不是很清楚了,好像來了很多老師,還有隔壁宿舍的同學,好像他們把他送去了醫院,好像有保安來過,又好像沒有。”
“我隻記得等我回過神的時候,空蕩蕩的宿舍隻剩下我一個人,他的血流得滿地都是,沾在我的衣服上,沾在我的床鋪上,也沾在我的皮膚上,可我心裡卻異常地平靜,一點都不覺得害怕,也一點都不覺得後悔,反而有一種……解脫的感覺。”
“這件事後,學校給了我們處分,還聯係了我的家人,我家裡人本來就不支持我去讀這所學校,在事情發生後就直接給我辦了退學。”
“從學校離開後,我和羅峙就再也沒有聯係過了,直到他再次出現在俱樂部裡。”
“其實現在想起來……羅峙有句話說得沒錯——”
俞小遠微笑著抬起頭,笑容裡有一種病態的絕望,
“我,確實是一個怪物。”
走廊裡靜默了很久,兩人相視而站,誰都沒有出聲。
這個故事裡所有辛酸悲戚的情緒都被掩埋在俞小遠波瀾不驚的語氣之下,仿佛再深的傷痛都已在他的獨自舔舐下完美自愈了一般。
可是蔣鳴知道,這並不是事實。
他用腳趾去想也知道,那將近一年的時間,對於俞小遠來說是怎樣一段絕望的時光。
當作光去信仰的人,卻把自己拉入了更暗無天日的深淵,無論對誰來說,這都是精神上毀滅性的打擊。
更何況在信仰覆滅的同時,還要承受來自周圍充滿惡意的壓迫和傷害。
在他的故事中,沒有出現朋友,沒有出現親人,沒有出現任何能夠陪伴在他的身邊,哪怕幫助他撐過一小段時間的人。
他像是一座孤島,深處絕望的汪洋之中。
蔣鳴好像在他身上看到了三年前的自己,他太懂這所有身處孤獨和絕望中的無力感,他也太懂扶著絕境的牆壁自己站起來時,那種渾身戰栗的疼痛。
他知道世界上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但在這一刻,他好像切身體會到了所有俞小遠在漫長時光中經曆過的黑暗。
良久,蔣鳴打破了沉默,低聲說道,“過來。”
他嘴裡說著過來,卻不等俞小遠動作,自己先抬腿走向了他,一把將人按進懷裡,以他能夠做到的最具保護感的方式,將人牢牢緊鎖在懷中。
“寶貝,是我來得太晚了。”
他的聲音通過胸腔傳進俞小遠的耳中。
“我真想,抱一抱那個雪天的你。”
如果不是俞小遠的眼神太過淡漠,如果不是他說自己是一個怪物時語氣太過認真,蔣鳴都不會用這兩個字來稱呼他。
這太不像是會從蔣鳴口中吐出的稱呼了,過分親昵也略顯突兀,可是在這一天,在這一刻,一切又都好像順理成章。
蔣鳴的這聲寶貝並不帶著什麼旖旎的情感,簡單而乾淨。
他隻是純粹地想要向眼前這個被淹沒於自厭情緒的男孩傳達,你並不是什麼怪物,你同這個世界上一切難得可貴的珍寶一樣,也是被人所珍視著的。
但無論如何,這兩個字聽在俞小遠耳朵裡都像是一顆炸響的煙花,一瞬便讓他的大腦失去了運轉能力。
他的耳朵是麻的,脖子是麻的,貼著蔣鳴的半邊身子都是麻的。
蔣鳴執起俞小遠的手,輕柔的吻落他手臂醜陋的疤痕上,輕聲問他,“你受傷了嗎?”
“什麼?”
“跟室友發生衝突的那天,你受傷了嗎?”
俞小遠抬頭看著蔣鳴,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他一直很抗拒去回想這段回憶,但在蔣鳴問他的當下,他不禁在腦海中回憶了一番。
沒有,真的沒有的。
從事情發生那一刻,直到到今天,真的沒有一個人問過他同樣的問題。
那天所有趕到現場的老師和同學都團團圍著那個受傷的室友,他麵容猙獰地嚎叫,他不顧一切地咒罵,他粘稠的血液流在地上猶如黑暗中盛開的殷紅花束。
哪怕隻是腦中一閃而過的回憶,俞小遠還是被那一瞬間的情緒攝取了魂魄。
他好像重新站回了那個人群擁擠的宿舍,他能夠清晰地看見當時每一張冷漠的麵孔,每一道投向他的責備眼神,他像一個被拷在原地的囚犯,沉默而孤獨地站在整個世界的對立麵,手足無措地承受了所有不公平的詰問。
麵對這句遲來了一年多的詢問,俞小遠喉頭莫名有些梗住。
chapter 37 獨木舟
俞小遠誠實地點了點頭。
蔣鳴溫柔地問他, “傷在哪兒的?”
“後腦,他推我的時候,撞在床柱上了, 後來腫了好幾天。”
“疼嗎?”
“當時疼,還有點想吐, 一段時間後就好了。”
蔣鳴在他的後腦摸索, 問道,“這裡嗎?還是這裡?”
俞小遠拿著他的手, 挪到後腦勺左邊的地方,那裡還能摸出一塊小疤, “這兒。”
蔣鳴低下頭, 以唇代手,輕輕地吻在那塊幾乎已經平複的疤痕處。
如果說羅峙教會了俞小遠什麼道理, 那就是當你把獲得希望這件事寄托在某一個人身上, 這就是你麵臨不幸,陷入更深黑暗的開始。
他也曾一遍一遍告訴自己, 這個世界不值得信任,世界上也沒有任何人是值得依賴的。
可是這所有對世界的不信任和對人性的質疑, 都被蔣鳴一次又一次和煦又柔軟的關心輕易地擊碎了。
時至此刻, 俞小遠終於明白,蔣鳴於他而言, 不是希望,而是信仰, 在信仰麵前,思考本身就是無用的。
信仰不需要辯證, 隻需要虔誠。
“我是不是太脆弱了?”俞小遠突然問道,“他們都說苦難應該使人強大, 可是我卻在苦難中越來越懦弱,這麼輕易就被創傷擊垮了。”
“沒有人天生就應該在苦難中成長,”蔣鳴摸著他柔軟的腦袋告訴他,“你生來隻是為了做一個普通的你自己。”
俞小遠靠在蔣鳴懷中,臉側緊貼著他的胸膛,緩緩閉起雙眼。
在他至今短暫的一生中,被親人厭棄,被周遭排擠,被世俗所不容。
他早已習慣在現實中撞得粉身碎骨後,自己將自己撿起來,平靜地一片片重新粘好。
可上天卻突然把蔣鳴賜給了他。
每每在危難來臨時,他都會如神祇般從天而降,替自己抵擋滔天惡浪的拍擊。
俞小遠想,也許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一艘從遙遠地平線航行而來的巨輪,劈波斬浪,隻是為了拯救另一艘深陷風暴中的渺小獨木舟。
在俞小遠沒有看見的地方,蔣鳴吊在胸前的那隻手正死死捏成拳頭,用力到連手臂上還未愈合的傷口都在隱隱作痛。
他終於如願掀開了秘密的一角,但卻絲毫感受不到開心,隻有心口抽搐般的疼痛。
在過往的相處中,他常常感覺到俞小遠對這個世界的認知是不健全的,他一直不知道這種缺失源自於什麼,而這些疑問在今天終於有了答案。
但直覺告訴他,真相遠不止如此,俞小遠身上大約還有什麼更難以啟齒的過去。
現在的他已經不再急著想要去探究了。
光是今天聽到的這些,已經讓他恨不得下一秒就徒手把羅峙撕碎。
等到所有真相攤開在他麵前的那天,他真的還能像現在這樣維持住岌岌可危的冷靜和理智嗎。
蔣鳴突然有點後悔,前幾天糊裡糊塗就吻了他。
他們現在的關係不清不楚,不應該在這種情況下就對他做出這樣親密的舉動。
也不是後悔,就是舍不得。
俞小遠像是一粒沒有被人珍視過的種子,撒進土壤之後便再也無人照看,跌跌撞撞地胡亂生長,終於艱難地長成現在的樣子。
蔣鳴是真的舍不得,舍不得再讓他生命中任何一個本該被認真對待的時刻被糊裡糊塗地糊弄過去。
他的小遠,也是值得被用心善待的孩子。
他垂眸看著懷裡那一團柔軟的白毛,在心裡對自己說,還是儘快,找個機會把話說清楚吧。
第二天兩人一起到俱樂部,眾人看到他們一個綁著夾板,一個臉上掛著彩,都驚呆了,方思桐愣愣問了句:“你倆……打架了?”
俞小遠低著頭不知道怎麼答。
蔣鳴笑了下,按著他的腦袋說,“昨天晚上一起回家時候遇到瘋狗了,凶得不行,我被咬了一口,小遠摔了一跤,趕了半天才趕走。”
“什麼跤摔成這樣,”方思桐半信半疑地喃喃,又惋惜俞小遠那張漂亮臉蛋,有點氣憤,“這破狗真是不長眼。”
施月在一邊關心道,“看著咬的不輕呢,老大你彆忘了打狂犬疫苗。”
“打過了,放心。”蔣鳴擺了擺手,帶著俞小遠進去了。
唯一知道真相的簡威在一旁都聽愣了,他們老大居然還有這種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本事?以前怎麼沒看出來。
蔣鳴帶著俞小遠進了辦公室。
第一幅壁畫完成已經有些日子了,第二幅要畫什麼俞小遠還沒有想好,蔣鳴也不催他,隻是說他每天待在家裡也悶得慌,讓他沒事就跟自己出來走走,也順便在俱樂部裡運動運動。
蔣鳴在電腦前處理事務,俞小遠就自己坐在沙發上抱著平板隨手塗幾筆,一個上午安安靜靜的過去了。
蔣鳴手傷了,不好做飯,中午兩人點了份外賣一塊吃。
蔣鳴吃得頗為艱難,他本就不愛吃這些高油高鹽食物,現在還一隻手撅著隻能用另一隻手吃,吃完臉色就不太好看。
俞小遠一邊收拾餐盒,一邊默默在心裡記下了蔣鳴不愛吃外賣。
天氣越來越熱,即使開著空調,吃完飯身上也出了層薄汗,蔣鳴見俞小遠沒什麼精神,問他,“要休息一會兒嗎?裡間有床。”
俞小遠搖了搖頭說不困,又看著他吊著的手臂說,“你去躺一會吧,多休息傷好得快。”
蔣鳴說:“一個人不怕無聊嗎?”
“不無聊,我玩平板。”
蔣鳴笑了笑答應,“好,那我去躺一會兒。”
手臂是真挺疼的,雖說他做過職業運動員,這種傷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但每一次受傷,傷口的疼痛也都是真實存在的。
昨晚發生了那麼多事情,他光顧著操心俞小遠,沒太在意自己的傷。
今天放鬆下來,才發覺自己其實傷的不輕。
手臂連著手肘整個都腫起來了,哪怕不動的時候傷口也一直在發疼,是那種從骨頭裡滲出來的疼。
謝遠那一下子是真下了狠手,他甚至今天早上都是被手臂疼醒的。
但是還好,還好是傷在他手上。
蔣鳴躺下後不久,俞小遠不聲不響地摸進了休息間。
他站在門口盯著蔣鳴看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走過去,在他身邊蹲下。
蔣鳴的鼻梁和眉骨都很高,五官輪廓分明而深邃,唇色卻很淡。
他看人時總是帶著一股冷漠的疏離,任誰見到他,都會覺得那是一張不會愛人的臉。
可此刻閉著眼放鬆下來,輪廓線條卻顯出了幾分與平時不同的柔和。
俞小遠把腦袋擱在床邊,伸手想去摸摸蔣鳴受傷的手臂,又不太敢,最後隻隔著毯子輕輕點了兩下。
休息間拉著窗簾,比外間要暗許多,門關上後,也更安靜,隻有幾絲光從窗簾的縫隙漏進來,照出空氣中浮動的微塵。
蔣鳴睡得不沉,感受到身上的輕微動靜,醒了過來。
剛睜開眼,就撞進了俞小遠小狗一般黑黝黝的眼睛裡。
chapter 38 下廚
剛蘇醒的蔣鳴目光還有些迷茫, 看清眼前的人是誰後,朝俞小遠微微笑了下。
俞小遠有點不好意思,低低說了聲, “你醒啦。”
“嗯。”低沉的嗓音還帶著些剛蘇醒的慵懶,蔣鳴垂眸看去, 俞小遠的手虛虛攏在他的手臂上, 也不知道這樣懸了多久,蔣鳴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手臂上, “輕點摸,沒事的。”
“疼嗎?”俞小遠手掌貼著他不敢動, 輕輕用指頭撓了兩下。
“小傷, 一點都不疼。”
怎麼可能不疼,醫生都說傷到骨頭了, 他又不是沒有骨裂過, 怎麼會不知道那種疼。
“騙人。”俞小遠不太開心地點了點他的手臂,“鳴哥, 下次,如果再遇到這種情況, 千萬不要再替我擋了, 真的,我寧願……”
蔣鳴沒有讓他說完, 拉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扯,俞小遠蹲了很久腿本就麻了, 被他一扯整個人向床上撲去,眼看要壓到蔣鳴受傷的手臂, 他趕緊伸手撐在枕頭兩側,堪堪穩住身體, 這才發現自己與蔣鳴臉靠得極近。
蔣鳴有些無奈,問他,“你還要用這件事折磨自己多久?”
俞小遠不答他,過了半晌,才低聲說,“我隻是覺得,我總是害你受傷。”
“又在說什麼胡話,”蔣鳴忍不住撫上他的臉頰,片刻,又說,“你要是真覺得對不起我,以後就乖一點。”
說罷,寬大的手掌抄住俞小遠的後腦勺,微微用力,使他與自己額頭相貼。
而後看著他的眼睛道,“彆再讓我擔心,好嗎?”
俞小遠黑圓的眼睛眨了眨,在蔣鳴的注視下臉頰發燙,怔怔點了點頭。
晚上下班後,自告奮勇要從蔣鳴手中接過做飯這一光榮而艱巨的任務。
他早就看出了蔣鳴吃那些外賣吃得有多痛苦。
兩人一起去了趟超市,俞小遠停在鮮肉區摸下巴,腦子裡思瞅著怎麼給蔣鳴露一手。
平常看蔣鳴做起各種硬菜來也挺輕鬆的,除了有點耗時間之外,其實也沒什麼技術含量,不就是把食材和調料按照順序丟進鍋裡嗎。
“想好要做什麼了沒?”
“唔,鳴哥你是想吃糖醋排骨、紅燒大腸,還是鍋包肉?”
“我看你像鍋包肉,”蔣鳴失笑,“還沒學會爬就想著跑了。”
俞小遠不服氣,“有什麼難的嘛,我都查了一下午菜譜了,肯定沒問題的。”
“我可不想昨天才從醫院出來,今天再食物中毒被送回去。”蔣鳴捏著俞小遠後脖頸把人帶離了冷鮮區,往速食區走。
不想太打擊小孩做飯的積極性,蔣鳴沒直接買泡麵,而是買了意麵和意麵醬,又買了些肉末蔬菜,回去隻需要簡單加工一下。
付完錢蔣鳴習慣性要去提東西,俞小遠一個箭步從他手裡搶過手提袋,“我來吧。”
蔣鳴笑了笑應了。
回家路上,兩人並肩走著,蔣鳴說著意麵的做法和需要注意的地方,俞小遠低著頭,一手提袋,一手掏出手機記下步驟。
微涼的晚風輕輕吹拂,他們的影子在路燈下從身前移到身後,空氣中傳來涼爽的夏日氣息。
俞小遠輕輕哼起了小曲,蔣鳴見他心情好,忍不住調笑了他兩句,俞小遠不服氣地小聲頂嘴,蔣鳴垂眸笑罵,“中午才答應要乖,這會兒就開始頂嘴了是吧,小混蛋。”
“我沒有。”
“那你剛剛嘴裡嘟囔什麼呢,以為我沒聽見麼。”
“我沒有說話,鳴哥你聽錯了。”
“還不承認?我看你是欠收拾了。”蔣鳴說著手臂夾住他脖子,邊用力邊問他,“知道錯沒?嗯?”
俞小遠被夾得不住求饒,“我錯了我錯了,鳴哥我錯了。”
鬨了一陣,蔣鳴才鬆開他,俞小遠扭了扭被夾得發酸的脖子,把手機塞回口袋。
正走著,忽然手上一暖。
垂在身側的手被一隻大手包住。
蔣鳴目不斜視,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牽著他往家走去,隻有嘴角翹起了一絲弧度。
為了證明是自己的主場,俞小遠強烈要求去自己家做飯,蔣鳴倒是沒什麼意見。
兩人一進門,就聽見霸天虎親昵的叫喚聲,蔣鳴換了鞋蹲下摸它,霸天虎眯著眼享受地去蹭他的手。
俞小遠拎著菜進了廚房,把蔣鳴留在客廳,蔣鳴摸了會兒,便抱著霸天虎坐去了沙發上,難得也有他坐著等飯吃的一天,感覺有點新鮮。
廚房裡的俞小遠摩拳擦掌,掏出手機開始複習蔣鳴教他的步驟。
“第一步,燒水,煮麵,煮麵的同時把洋蔥切丁……”俞小遠一邊念一邊開火燒水。
水開後,俞小遠抓了把意麵往鍋裡一丟,就轉頭去切菜了。
切著切著,聞到一股糊味,回頭一看,支在鍋外的意麵被火點著了。
火焰越燒越旺,燎到鍋的木柄,木柄也開始冒煙,接著一下竄出火苗。
火苗聚在一起,冒著黑煙轟一下竄高。
眼看著油煙機也要被殃及,場麵愈發不可收拾。
俞小遠一下慌了神,伸手就去拿鍋,結果差點被火燎到,燙得他趕緊縮回手,手忙腳亂找東西滅火,找了半天從櫥櫃裡找了個碗出來接水。
水還沒接滿,廚房裡已經又多了一道人影。
那人有條不紊地關火,打濕毛巾,挪鍋,蓋毛巾,滅火,一氣嗬成。
俞小遠站在水池邊端著還沒接滿的半碗水看向已經一隻手搞定全場的蔣鳴,像個小呆子。
蔣鳴被廚房的糊味嗆得咳了兩聲,揮了揮煙,問他,“怎麼回事?”
俞小遠看看手裡的水,看看一鍋糊麵,又看看蔣鳴,內心十分挫敗。
突然手裡一輕,端著的碗被人拿走,接著那隻被火燎到的手就被人握著伸到了開著涼水的龍頭下。
蔣鳴皺眉,“怎麼自己燙到了也不知道,疼嗎?”
俞小遠剛想搖頭,看著蔣鳴皺眉的側臉,改變了主意,軟聲道,“有一點。”
“一會給你拿點冰塊冰一下,”蔣鳴把他手拿起來靠近看了看,“還好不嚴重,今天好好冰一下,不會起泡。”
“嗯。”
蔣鳴看著一團糟的廚房,心有餘悸地問俞小遠,“還做嗎?”
俞小遠已經完全沒有了在超市一心要做糖醋排骨鍋包肉時的誌氣,垂著頭不說話。
chapter 39 水果刀
蔣鳴看出他情緒不好, 揉了揉他的白毛,對他道,“這樣, 我給你把麵煮上,你來做肉醬, 好嗎?”
俞小遠這才點點頭, “好。”
蔣鳴重新找了個鍋燒水,在水裡加了海鹽和橄欖油, 然後將意麵放進去,用筷子攪散, 重新蓋上蓋子。
這些做完, 回頭看到俞小遠切菜切得有模有樣,便安靜退了出去。
蔣鳴回到客廳, 在沙發上坐了會兒, 見茶幾上放著蘋果,他拿起一顆湊近鼻子聞了聞, 清新的果香撲鼻而來。
他在茶幾上找了一圈,沒見著水果刀, 於是走到廚房問俞小遠。
俞小遠揮著菜刀朝自己房間一指, “就在我房間裡,你去拿一下吧。”
蔣鳴順著他指的方向走去, 推開緊閉的房門。
房間還算整潔,一張大床擺在中間, 被子懶散地掀開,房間裡有淡淡的俞小遠的味道。
他也說不清那具體是一種什麼味道, 像是新鮮摘下還未完全散去澀味的青柚,又像是初夏清晨彌漫著晨露的香樟林。
房間不大, 蔣鳴轉了一圈,又打開床頭櫃的抽屜看了眼,並沒有找到水果刀,於是走到門口朝廚房喊道,“房間裡好像沒有。”
“就在房間裡啊,”俞小遠從廚房門裡伸出個腦袋,“你看一下,就在枕頭底下。”
蔣鳴聞言一愣,枕頭底下?
他壓著內心的不解,走到床邊,拎著枕頭掀開一角。
套著深藍色被套的枕頭下麵,靜靜躺著一把木柄的水果刀。
水果刀……為什麼會放在枕頭底下?
蔣鳴手腕用力,把枕頭了掀過去。
隻見水果刀旁邊,還放著一本筆記本,本子被枕頭帶起的風翻開幾頁,隨著枕頭在另一側落穩,複又合上。
蔣鳴似乎看見內頁裡自己的名字一閃而過。
他看著平平無奇的筆記本封麵,頓了會兒,最終還是沒忍住,伸手翻開了本子。
劃著線條的紙頁上粘著一張從報紙上剪下來的新聞,已經有些泛黃,標題是“拳擊界冉冉升起的新星——蔣鳴,少年拳手的冠軍之路”。
他往後翻去,每一頁都粘著各式各樣的剪報,有從報紙上剪下來的,有從雜誌上剪下來的,每一張剪報,都是有關他的消息,從他出道開始,按照時間順序,一張一張仔仔細細地粘貼在筆記本的紙頁上,筆記本的邊緣已經微微卷起毛邊,是常常翻動留下的痕跡,可是內頁中的剪報依然每一張都平整乾淨。
蔣鳴翻到某一頁,剪報上黑色加粗的字體赫然寫著“昔日天才冠軍巔峰隕落,昨於央城突然宣布退役”,下麵是一小段關於他怎樣毫無預兆突然退役的報道。
剪報的內容在這一頁戛然而止,再往後翻,就隻剩下一片空白。
蔣鳴像是被人定在床前,一動不動,心中湧動著無以名狀的激烈情緒。
他記得初見時,俞小遠一眼就認出了戴著口罩的自己,記得他在自己身後對自己說,他找了自己三年。
可是他從沒把這句話沒頭沒腦的話當真過,直到這一刻他才恍然大悟,也許那時他口中三年的尋找並非虛言。
他已經不知道今晚所見到的兩樣東西哪樣更使他震驚了,是不知為何被壓在枕頭下隨時等待出鞘的水果刀,還是密密麻麻印滿了所有關於他的消息的筆記本。
良久,蔣鳴把本子合上,重新放回枕頭下,拿起那柄套著刀鞘的水果刀,走出了房間。
他回到客廳時,霸天虎正坐在沙發上,兩隻爪子撐得直直的,認真盯著廚房的方向,耳朵時不時動一下。
蔣鳴撫了撫霸天虎的腦袋,在它身旁坐下,又抬頭順著它的目光看過去,半透明的廚房門上映出俞小遠忙碌又有些慌亂的身影。
他輕輕地靠在沙發背上,半闔起眼眸看著門上的剪影。
他是四個月前認識俞小遠的,那俞小遠是什麼時候認識他的呢?
四個月前?
一年前?
三年前?
還是更早以前?
回望相遇後幾個月的時光,蔣鳴的心境已然全部都不一樣了。
俞小遠每天清晨坐在公園的長椅上,被自己一天一天無視的時候……
他在牆角畫了教父和雪豹,坐在空無一人的俱樂部裡等了故意不回去的自己四個小時的時候……
他交出了幾乎超過滿分的作品後,卻得到不管他畫得好不好,自己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用他的答案時候……
他被陷害砸碎了雕塑,連一句解釋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宣判了死刑的時候……
往事曆曆在目。
蔣鳴難以想象,那時在自己刻意的冷落和疏遠下,俞小遠蹚著荊棘叢生的路向自己走來的每一步,都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
可是這回憶中的每一個時刻,他見到的俞小遠,都在對著他笑。
蔣鳴的心口控製不住地泛起疼痛。
沙發上一人一貓就這麼靜靜對著廚房看了許久。
時鐘細微的聲響在安靜的客廳中顯得格外分明,嘀嗒走著,不急不徐。
廚房裡水聲終於停下,間斷地傳來布置碗碟的清脆聲響。
蔣鳴收回目光,溫暖的大手從霸天虎的頭頂順到後背。
半晌,他緩緩開口,低聲問道,“我是不是,應該對他再好一點。”
霸天虎似有感應,仰著脖子朝他喵了一聲。
蔣鳴莞爾一笑,揉了揉它的腦袋,“知道了。”
俞小遠端著兩盤意麵放到餐桌上,“鳴哥,可以吃了。”
蔣鳴應了聲,起身過去,意麵看著倒是挺像模像樣的,他接過俞小遠遞來的叉子,卷了一口吃進嘴裡。
咽下去後沒說什麼,又卷了一口吃起來。
俞小遠見他沒露出什麼奇怪的表情,試探著問道,“鳴哥,怎麼樣?”
蔣鳴抬眼笑了下,“還行。”
“真的嗎?”俞小遠有些興奮,自己也想叉一口嘗嘗,還沒碰到意麵,盤子就被蔣鳴抽了過去。
“我有點餓,一盤可能不夠,都給我吧,一會給你點外賣吃。”
見他喜歡,俞小遠當然沒有意見,眉開眼笑地答應,“好,你吃,都你吃。”
蔣鳴很快將兩個盤子裡的意麵都掃光,末了擦擦嘴,“不錯,還有上升空間,下次繼續努力。”
第一次下廚就首戰告捷,俞小遠備受鼓舞,心裡已經開始盤算明天要挑戰哪道硬菜了。
他樂滋滋地收拾了碗筷回廚房。
將盤子放進水池時,好奇心上湧,他鬼使神差地用手指抹了一點盤子裡剩下的肉醬送進嘴裡。
chapter 40 複診
俞小遠剛吃進去就皺著臉吐了出來。
“呸呸, 呸呸呸,嘔。”
這味道,不能說不好吃, 隻能說難以下咽。
又酸又甜,又苦又腥, 不知道哪來的居然還有點辣, 在他有限的人生中,從來沒嘗過比這還難以言喻的怪味。
俞小遠連忙接了杯水漱口, 水還沒吐出來,他突然愣住。
水池裡躺著的餐盤空空如也, 滿滿當當的兩盤意麵, 到最後連一根都沒有剩下。
心緒一時複雜紊亂,說不上來那是一種什麼滋味。
晚上蔣鳴回到家, 實在不願再去回想那頓對他味覺造成巨大創傷的晚飯。
他隻能感歎, 能用如此平平無奇的食材做出這麼突破想象的味道,俞小遠也算是個人才。
那肉沫他吃第一口的時候就覺得沒熟, 所以沒讓俞小遠碰。
後來越吃越應驗他的判斷,雖然外麵已經焦了, 但裡麵是真沒熟。
當天夜裡, 蔣鳴來來回回跑了十幾趟廁所,最後翻出止瀉藥吞了兩顆, 才勉強睡了個安穩覺。
他已經做好了接下來幾天繼續遭受俞小遠廚藝摧殘的準備,可是出乎意料的, 第二天俞小遠並沒有做飯,而是打車跑去半個城市之外蔣鳴最喜歡的那家飯店, 打包了飯菜,用保溫盒帶了回來。
之後的日子, 也都是輾轉於央城各家符合蔣鳴口味的飯店打包飯菜。
總之自那天之後,俞小遠就再也沒有親自下過廚。
期間蔣鳴問過幾次,俞小遠每次都擺出一副懶怠的樣子,嘟囔說做菜好麻煩啊,蔣鳴自然不會強迫他,很快就沒有再提了。
這段時間吃好喝好,加上蔣鳴本身的恢複力驚人,不到一個月時間,手臂上的傷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
到醫院複診時遇到的正巧又是當時接診的那位老醫生。
他給蔣鳴取下夾板,讓他活動手腕,“看看疼不疼,有沒有什麼不適。”
拘束了手臂快一個月的東西終於被取下,蔣鳴頓感舒暢,試著動了動手臂,“沒什麼感覺,也不疼。”
醫生在他手臂上查看一番,又看了看X光片,“恢複的還不錯,還算知道愛惜自己的身體,沒瞎折騰。之後手臂可以正常使用了,不過運動要適量,不要一上來就大強度,循序漸進。”
“好的,謝謝醫生。”
醫生朝他點點頭,正巧看到坐在一邊的俞小遠。
他還記得這小子當初那副胡亂擔心的模樣,還有得死得活非讓自己上夾板的那股倔勁,沒忍住促狹道,“你看,就跟你說沒事吧,都不是傷在你身上,緊張成那樣。”
久遠之前的丟人事跡被驟然提起,俞小遠臉瞬間漲得通紅,刷得站起來給醫生鞠了個標準的90度躬,“謝……謝謝醫生。”
說完頭也不回的跑出去了。
蔣鳴沒忍住笑了聲,朝醫生欠了欠身,也跟了出去。
蔣鳴在走廊角落找到滿臉通紅正在麵壁的俞小遠,笑道,“在這罰什麼站呢。”
俞小遠盯著牆死活不說話。
蔣鳴於是靠過去低聲哄他,“好了,彆不好意思了,醫生又沒說你什麼。”
俞小遠還在社死,直接把頭抵在牆上,恨不得找個縫鑽進去。
“還跟我倔上了,又不是我招的你。”
“沒有。”俞小遠聲如蚊呐。
蔣鳴壓下嘴角笑意,故意惋惜道,“唉,本來還想晚上好好做頓大餐犒勞犒勞你的,既然你不想吃,那就算了吧。”
俞小遠抵著牆扭回半張臉,扭扭捏捏小聲道,“想吃的。”
“嗯?說什麼?聽不見。”
“想吃的,鳴哥。”聲音放大了幾分。
“那就趕緊跟我回去買菜,天都快黑了。”
蔣鳴自然地攬住俞小遠,帶著人朝外走去。
回停車場的路上,蔣鳴問他,“有什麼想吃的菜?”
許久沒吃到蔣鳴的手藝,俞小遠早就饞得不行了,掰著指頭報了一堆菜名。
蔣鳴失笑,“臭小子,你怎麼不直接要一桌滿漢全席呢。”
俞小遠這才意識到自己報得有點多,抬頭去看蔣鳴。
被男孩小
狗一般濕漉漉的眼神盯著。
任誰都忍不住心下軟一軟。
蔣鳴自然也不例外。
他抬起還搭在俞小遠肩上的手揉了揉他腦袋,“好了,想吃什麼都給你做。”
買了一堆菜回到家,俞小遠跟著鑽進廚房說要幫忙,蔣鳴無奈,想了想把蔬菜都丟給他去洗。
俞小遠洗得倒是認真,每一片菜葉都掰開在流水下仔細地反複衝洗。
狹小的廚房空間裡,兩人各自安靜忙碌。
隔著窗飄來樓下散步人群模糊的交談聲,和不知哪家烹飪的飯菜香味。
夜色安靜而平和地籠罩下來,抹去黃昏餘留的光亮,窗外徹底黑了下去。
蔣鳴目光不經意掠過窗戶時,就從變成鏡麵的玻璃上看見了背對自己的男孩的臉。
仔細去看,俞小遠的長相其實很柔和。
眉眼圓潤,鼻尖小巧,兩頰帶著點還未褪去的嬰兒肥。
微微蜷曲的頭發乖順地伏在耳側。
真是越看越可愛。
蔣鳴視線一寸一寸自上而下撫過男孩的臉。
最後停留在唇角。
那裡勾著一抹清淺的笑意。
蔣鳴像被感染,薄唇無意識地也隨之舒展開來。
被注視了很久的人卻仍然無知無覺,隻知道認真洗菜。
水滴濺到臉上,俞小遠抬手抹去。
一抬眸,猝不及防與另一道視線在玻璃中相撞。
心跳驟然停了一秒。
然後加速跳動起來。
玻璃反光並不清晰,俞小遠不敢確定身後的人是不是真的在看自己。
在嘩嘩的水流聲中與他對視幾秒,喉嚨逐漸發乾。
他被一種期盼的情緒牽引著,緩緩回過頭。
不遠處的蔣鳴沒有動,隻是將目光從身後的窗戶轉到了俞小遠的臉上。
眉宇間流露出的溫柔讓俞小遠覺得不可思議。
怎麼會有人連視線都可以做到這麼輕柔。
時間在懸空裡暫掛,安適的空間中隻剩下微噪的流水聲。
蔣鳴在他的注視中向前邁了幾步。
距離驟然縮短,俞小遠不得不將身體整個轉了過來,背靠在洗手池上。
忐忑和期待在他心中交錯碰撞,心口滾燙。
他看見蔣鳴將手依次按在自己兩側的水池邊緣,然後微微傾身下來。
用修長手臂圍成的方寸之地困住他。
俞小遠呼吸都有些不暢。
他們靠得實在太近了,近到他能從蔣鳴沉靜的眼眸中看見不知所措的自己。
還未收拾好兵荒馬亂的情緒,上方的人已經低下頭來,含混著繾綣的氣息問他,“看什麼呢?”
俞小遠咽了咽喉嚨,聲音滑過的嗓子,帶著幾分生澀的怯,“看你。”
“我有什麼好看的?”言語間的輕笑燎在俞小遠的耳廓,耳根被燙到一般一瞬間紅透了。
“好看,我就是,喜歡……看你。”
連脖子都通紅的男孩像是退化了連貫的語言能力,隻能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
聽在蔣鳴耳朵裡卻覺得可愛至極。
軟糯的字節如羽毛一般輕飄飄地在他心上蹭啊蹭。
蔣鳴忍不住抬手捏住俞小遠的下巴,輕輕抬起。
目光流連在他瑩潤飽滿的唇峰。
自己還沒有意識到時,薄唇就已經向下探去。
他幾乎調動了渾身每一個細胞的自製力,才堪堪壓製住自己放任去吻的衝動。
隻用唇淺淺貼上他微涼的唇角。
明明想好在說清楚前不要再對他做這些舉動的。
明明告誡過自己一定要好好珍視他的。
可是又這麼輕易就被引誘了。
真該死。
閉著眼停留了許久。
剛準備把人放開。
突然間,
一雙手臂攀上他的脖頸。
蔣鳴腦中轟地炸開。
猛然睜眼。
視野中隻有男孩薄得透明的眼皮,和微微顫動的睫毛。
俞小遠閉著眼將唇挪正,嘴唇輕啟。
然後,
探出舌尖不知死活地輕輕舔了一下。
下一秒,
後腦被一隻大手按住,蔣鳴滾燙的舌侵了進來,攪動著他口中的柔軟。
俞小遠喉結攢動,再無退路。
他被抵在窄小的水池邊,渴求而癡迷地承受著男人繾綣的親吻。
一吻之下,唇舌交纏。
蔣鳴的手掌緩緩下移,在糾纏的吻中揉捏著俞小遠的後頸。
他遵循著內心的本能,將身體與他貼得更近,更緊。
再親下去,飯就彆吃了。
一息尚存的理智終於在蔣鳴的思考能力還未全線潰散前,將他從放縱的邊緣拉了回來。
唇瓣依依不舍地分開。
蔣鳴拇指抹過男孩嘴角的濕濡,額頭抵著額頭啞聲問他,“還吃不吃飯了。”
“吃、吃。”
“那就彆招我。”
“我沒有……”
說話語氣比誰都慫,撩撥起人來比誰都起勁。
小崽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有多要命。
蔣鳴自認自製力欠佳,實在經不住考驗,於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人趕出了廚房,“行了不要你洗菜了,去客廳等著,禁止再進廚房。”
廚房門關閉,蔣鳴背靠著木門深呼吸一口,用了好幾分鐘才緩下急促跳動的心臟。
重新回到料理台前備菜,蔣鳴從食材中特意分了一塊雞肉出來,用白水煮開,放在一邊,放涼了留給霸天虎。
把雞胸肉撕成條拌蛋黃時,他才驚訝地發現,自己什麼時候連貓飯都做得這麼得心應手了。
飯菜上桌,裝滿菜的餐盤在客廳柔和的燈光下冒著熱氣。
蔣鳴把貓碗放在俞小遠旁邊的椅子上,招來霸天虎。
兩人一貓圍坐在桌邊。
“吃飯吧。”
一聲令下,俞小遠和霸天虎同時開吃。
飯桌對麵,一隻白毛一隻橘毛,連低著頭慢吞吞乾飯的動作都一模一樣。
蔣鳴握著筷子微微笑了笑,呼吸間似乎能嗅到房子裡溫馨而踏實的空氣。
在不知不覺間,他這間已經冷清了很久的房子裡,居然久違地多了幾分“家”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