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戚述怎麼說都切割出去十多年了,憑什麼交給他管?”二叔立即站起來。
其他男男女女不約而同地躁動,再聽到二叔朝律師大聲質疑。
“老爺子病糊塗了,不怕戚述對這裡有怨氣,把他的基業搞垮?我覺得他的神誌沒法做出正常判斷,你們這份遺囑做不得數!”
戚述一直托著下巴在走神,這會兒被報出了名字,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他身上。
他始終八風不動,冷靜得有些殘酷。
“二叔,讓這麼大的公司破產不容易,但爺爺相信你能做到,愣是跳開了你這個總經理。”他聲線很穩。
“你狼子野心,絕對是動什麼手腳了!”三叔不甘這個結果,跟著說,“你就是候著時機想報複這個家。”
戚述漫不經心地撩起眼簾“哦,你們對我做什麼了?一個兩個這麼怕我記恨?”
“阿樹,我們這時候最需要團結,不用火i藥味那麼濃的呀。”叔母勸解。
戚述輕鬆道“你們要說火i藥,
好像開炮的不是我啊,你要不還是找二叔三叔談談心吧?”
“誰知道你憋著什麼,打小你的城府就深。”二叔說。
“貪心不足蛇吞象,看你爺爺寵著你哥,你就使勁想分走人家的東西,考完奧數還假裝不經意地提一嘴,你當我們聽不出來你什麼心思?”
另外一個親戚附和“曾經我過來吃飯,阿樹還會主動搭話,現在是正眼都不瞧一下。也是,他爺爺這輩子最重要的東西都落他手裡了,還有什麼必要和我們賣笑臉?”
戚述倍感滑稽“翻九歲以前的舊賬?行,你有疑問我也可以解答,那會兒沒眼界,什麼都能當做寶,稍微長點腦子出來就不和你們搞這套了。”
三叔看不下去“戚述,老爺子剛下葬,你就這麼大的口氣?”
戚述嗤笑“我爺爺哪怕現在坐這裡,我照樣是這派作風,想來戚諾也很了解。”
話音落下,全程如同死寂,大家紛紛記起了他之前在這裡做過什麼事,戚諾破相了至少兩個月。
二叔目眥欲裂“你要把這個家拆了是吧?”
戚述對此微挑眉梢“所以你能怎樣?”
這句話是擺明的挑釁,他再道“遺囑白紙黑字蓋過手印,公證處也辦了手續,你這會兒如果準備打官司,白費一筆普法的錢。”
瞧著眾人反應各異,各有各的後悔莫及,大多是自責沒能押對派係,戚述覺得很諷刺。
因為自己曾經確實渴望他們的關心,僅此而已沒有更多,然而連這些也不存在。
沒嘗過甜頭的人自然是被砸了一個棒槌也視作蜜棗,戚述擁有的東西太少了,因貧瘠而陷入過誤會,以為自己憑借優秀的成績獲得了溫情。
但他漸漸發現,以此得來的注意是一種假象,會隨著那串數字的起伏變成泡沫,當自己不再光鮮就可能消失,難道愛是這種脆弱又搖擺的東西麼?
戚述一度內心難平,不過這種情緒會隨著歲月流逝被衝淡,他甚至以為自己全然地放下了。
但來到這個地方,看著這些熟悉麵孔,還是會有揮之不去的無力。
好在他早已不是丟了東西必須求助的孩童,肩膀變得寬闊結實,心智也足夠清明和堅定。
叔母懇求他“你彆和大家打趣,你爺爺這麼一走,我們都要指望你了。”
聞言,戚述紋絲不動,饒有興致地反問。
“哪種話讓你覺得過分?這點折騰就吃不消,以後還怎麼辦?”
三叔道“夠了,你想怎麼樣?”
“剛才我開玩笑而已,接下來是和你們說認真的。”戚述的笑意僅在表麵,現在完全收斂起來,鋒芒冷得如同刀鋒。
他觀望天色,不再廢話“爺爺怎麼分配是他的事,聽不聽全憑我自己,他以為永煊是一塊兒肥肉,給誰誰都樂意咬上去,那麼我隨便看看戲。”
本來他在溝通階段堅定拒絕,但是被執拗又傲慢地問過五六遍,戚述嫌煩之餘改變主意,敷衍地將他們打發了。
這類遺囑僅是單方麵的意向,真正啟動還要看繼承人是否願意在宣布後簽字,戚述有權利做任何答複,根本算不上出爾反爾。
既然程序就是如此,他索性玩這幫人一把。
戚述掃過他們的表情,一個比一個精彩紛呈,他眼底儘是嘲弄,淡淡地繼續說。
“唯有戚立晉養的狗,才會主人給什麼肉都稀罕吃,各位大可以去爭搶,我擬好了
放棄繼承的聲明,集團秘書想買我之前股份,我也會儘快轉讓給他,接下來你們怎麼糾纏請自便。”
屋內再度鴉雀無聲,同時也變得暗潮洶湧,戚述可以預料,他們光是互相算計財產,足夠把整個集團耗死。
戚述輕飄飄地將協議放在桌邊,自顧自地離席了,管家慌張地跟上他,問他一時賭氣做到這步往後會不會心痛。
“不會,我認為這個決定很理智。”戚述說。
莊園從來沒有自己想要的東西,如果他輕易地拿了,反而會困在相應的牢籠付出代價,他擁有自我實現的能力,走這種捷徑是一種吃虧。
管家歎氣“我給您拿把傘吧。”
這麼講著,管家找出一把傘,然而戚述說“不用了。”
沒讓管家疑問,他道“還過來也麻煩,我再也不會回這裡了。”
戚述就這樣利落地推開大門,眼神順著空隙越出去,隨即不可思議地愣在原地。
江知羽等在屋簷下,抬眼就與他對視。
有時候戚述對彼此的默契有些無奈,光是接觸到江知羽的目光,他瞬間就能意識到,對方什麼都明白了。
“我知道你不難過,因為你已經認清了什麼值得在乎,什麼不用再留心。”江知羽率先說,“你可能隻是有一點空落落。”
戚述望向他“那點空落落都沒有了。”
江知羽點了點腦袋,轉而說“你買的傘那麼大,搜的是雙人尺寸麼?”
自己男朋友不太會照顧人,試圖遮風擋雨還差點讓傘麵戳頭頂,戚述好笑地多瞧了一眼。
他再發現江知羽怕自己被淋到,微微往這邊傾斜。
“雨太大了,挑中的這把也夠嗆。”戚述說。
江知羽哼聲“你不能擠過來點麼?”
於是,戚述就聽話地靠了過去,依偎到一處的刹那,他感覺到江知羽忽然僵了下,似是有情緒難以忍耐。
緊接著他尚未理清緣由,就被對方極其用力地抱住。
在路邊,燈光下,他們旁若無人地相擁,好似經曆過一場末日。
戚述道“江知羽,你都清楚我不傷心了,那你也不要替我沮喪。”
有車輛路過兩人,江知羽不僅沒有鬆手,反而摟得更緊,戚述拍了拍他的後背。
江知羽不肯挪動,說“如果你現在是八歲,不管你說什麼,我肯定把所有的憐憫都給你。”
戚述提醒“我遠遠不止這個歲數。”
江知羽小聲道“但凡是個十八歲,我都要把你藏起來,不然很容易受到傷害。”
戚述說“然而在你麵前,我要再加個十歲都有點不夠。”
“所以你已經足夠強大,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躲藏。”江知羽注視他,“我隻是會從此陪在你身邊。”
戚述會猶豫“今天你從客戶廠區繞過來要開那麼久。”
“再遠也沒關係。”江知羽打補丁。
戚述有些無措,東張西望地說“雨還下得挺大。”
江知羽不假思索“被打濕都沒關係。”
戚述望過來,看架勢還打算再講些什麼,可是最終什麼也沒講。
因為江知羽小幅度地墊起了腳尖。
傘外雨水滴答,傘下獨有一片天地,此刻戚述無瑕顧及其他,隻能強烈地感受著江知羽在吻他。
遍地的潮氣和燥意交彙在一起,再過不久,該迎來一年裡最燦爛的季節了。
戚述以往翻著日曆有過盼望,似乎來到炎炎酷暑之下,獨身積澱的冷意總能驅散不少,蟬鳴也讓耳邊不那麼孤清。
他試圖在這種蓬勃的景象吸取一些生命力,然後頭也不回地往前去。
而戚述如今不會有這種念頭。
在這枚親吻裡,他久久駐留,預支了一整個夏天的熾熱。
作者有話要說
戚述出自傳這個情節請編輯一定標去封麵加粗加下劃線,不買的人也清楚我被愛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