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述最近屬於特殊情況,除卻三天兩頭出差,還要處理戚家的一些雜事。
醫生起初說大限可能撐不過幾天,戚立晉卻是一個奇跡,他的病照理會引起劇痛,可在他身上卻沒如此表現。
最頂尖的醫療資源圍著轉,他在重症病房勉強多熬了一陣,終究到了燈枯油儘的時刻。
他又搶救了一次,大抵是回光返照,術後竟有了些力氣,謝絕所有哭天喊地的親戚,喊來遺產律師單獨進屋,要做最後的確認和囑咐。
律師出來沒到半個小時,戚立晉的心電圖逐漸微弱,最終拉成了一條直線。
根據他留的那些話,遺囑暫時不予公開,被打電話的時候,戚述還在紐約出差。
“知道你爺爺快不行了,還跑得那麼遠?”二叔氣憤,“你趕緊買票!”
戚述八風不動“這裡有筆三十多億的交易,要是你能擔保我走了不出岔子,那我這就過來替你守靈。”
二叔被說得噎住,指責他實在不孝,然而剛蹦了一個詞,就被戚述冷心冷情地掐斷電話。
隨後,戚述向江知羽說了爺爺的事,自己看了下手頭進展,最快也就是趕上葬禮。
江知羽撥來語音“你要是抽不出空,需要我做什麼嗎?”
“能不能幫我拿下快遞?”戚述淡淡應聲。
“今天下午應該能寄到,之前的雨傘被楊牧川借用,那人不知道丟哪兒了,我重新買一把。”
居然是這種細枝末節的事情,犯不著特意打亂自己日程,而且戚述看來沒怎麼低落,還有心思看網購進度。
江知羽和他做對“我這會兒在澳門出差,杏仁餅可以捎一盒,其他的夠嗆,你就老老實實等著吧。”
戚述“。”
按照習俗,守靈三天再安排下葬,當日的天氣很陰沉,戚述差點沒辦法參加。
京市的雷暴往年從四月持續到九月,大多數時候晴空萬裡,小部分會遇到狂風驟雨,很不巧,這次天氣預報還發了黃色預警。
好在戚述抵達時,雨堪堪地墜在雲層上,否則飛機要去其他地方降落。
戚立晉的葬禮聚集許多商賈,一切按部就班,祭奠時各路親戚紛紛垂淚,還有人撲到棺木前嚎啕大哭。
他們仰仗的支柱倒了,以後想獻殷勤都不知道看誰臉色,戚述漠然地瞧著,眼底沒有悲傷,甚至有幾分譏諷。
“白眼狼,今天公布遺囑了肯過來了?”二叔看他如同局外人,訓斥,“有本事你就和我們撇得一乾二淨!”
女眷打圓場“阿樹也是無奈,他工作不在永煊,你們是好請假不去集團,他還要聽老板安排,你看,這會兒不是來送他爺爺最後一程?”
二叔說“鬆晟的蔣董來得可比他早,昨天就送過花圈了。”
戚述道“您彆著急上火,我和你們斷了,對我是無所謂,等律師念完爺爺留的話,要是您從這兒滾出去,小孩國際高中的學費還能續上麼?”
話一出口,二叔臉色鐵青“你……”
戚述打斷“子女不能讓父母安心,也是一種不孝,說白了,你但凡有點能耐,都不至於惦記你爹給你漏點財產,咱們的白眼狼程度半斤八兩。”
他慢條斯理地講著,對二叔說“所以你就閉嘴吧,消停點對你自己好。”
耳邊終於清淨,這場喪事從清晨辦到正午
,
滿目是白花和黑衣。
前來吊唁的朋友們逐漸散去,律師要在戚家的大宅公布遺囑,隨後讓近親們紛紛移步。
戚述暫時沒有走,蔣禹旭給他遞了支煙“來一根?看你在裡頭中飯都不吃,要不要咱們換家飯店?”
“不,剛替你搞定tmt項目,我這兩天說得嗓子疼,什麼都懶得動彈。”戚述推拒。
於是蔣禹旭徑自點煙“我犒勞一下功臣,他們回去都不載你,等等我來開車送你過去。”
路上飄著雨點,敲在窗上蜿蜒滑落,殘留的水漬如同淚痕。
戚述給江知羽發消息,讓人出門注意天氣。
江知羽已經從澳門回來,答複[我在見客戶,他的公司廠區排水不太靈,看架勢我馬上要在前線抗洪了。]
戚述看到這行話,不由地想象畫麵,然後勾了下嘴角。
蔣禹旭說“怎麼回事,那些律師和你通風報信了是吧?”
戚述說“戚諾很早就出局了,選二叔或者三叔上去,其的董事不同意,股民肯定也反對,大家費勁去聘職業經理,戚立晉又說自己奮鬥了大半輩子,這些心血怎麼可以交給外人。”
語罷,他坦誠說“律師早和我溝通過意見,他們大概要怎麼分配,我不用去聽都能了解。”
蔣禹旭道“我看你的那些叔叔阿姨都挺有防備。”
“從爺爺拿股份補償我的時候,他們就是這樣了。”戚述道,“看人吃飯就得疑神疑鬼。”
蔣禹旭說“我還是那句話,你想怎麼收尾都行。”
戚述很淡地“嗯”了聲,望向車外沒再講話。
他本來在分析公事,一家行業大頭風光多年,剛在自己的手上被瓜分和吞並,防止出現係列動蕩,後續還得愈發謹慎。
這個圈子總能看到風水輪流轉,物是人非的消息多了去了。
過了會兒,戚述又琢磨,永煊是否也會迎來這一天?
戚立晉和他的能量曾經如同大山,能壓得自己難以喘息又無法忽視。
那座莊園也一度是戚述認為的全世界,年幼的他尚未學會奔跑,走路還不利落,在樓梯和花廳打轉,被戚諾推到過地板上。
戚述嘗試和長輩告狀,好多人都說他是重心不穩,兄長怎麼可能故意拿他取樂?而且男子漢大丈夫,磕了碰了算什麼呢?
幼時的他學會沉默,內心萌生了脫離的衝動,可惜他邁出去的步子是那麼小,繞到門外的噴泉就足夠遙遠。
而他現在走得那麼遠了。
半小時之後,車輛停在莊園門口,戚述暫且不想進去,打算拿電腦做一會兒公務。
不過,翻出隨身包的時候,他聽到清脆的一聲動靜,像是什麼被壓住了。
戚述拉開隔層的拉鏈,發覺江知羽往裡麵塞了兩包餅乾。
他對此有印象,說是客戶送的新品試吃,江知羽認為味道不錯,一袋根本不夠,沒想到轉頭還給自己分了點。
“中午沒吃飯,躲車裡啃零嘴?”蔣禹旭哭笑不得。
戚述拆開包裝“我挑食。”
拿出來一片,他安靜地咬著,在嘗出柚子味之前,腦海循著清晰的記憶,浮現出了那張手寫名片。
這和自己起初悄悄聞到的、江知羽唇印的味道一模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