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羽難以啟齒,過了一會兒,說[比起隔著玻璃,我更願意親眼看著你。]
說完,江知羽揉了揉腦袋,旁邊的同事發現他坐立難安,好奇地問他怎麼了。
“差點忘了訂周五團建的包廂,我現在就打電話。”江知羽硬著頭皮找借口。
情人節的氣氛很濃,各家商場做了裝修布置,當日可能有流星雨的消息也被宣傳出去。
有觀測愛好者寫了攻略,指明京市有哪些地方適合觀賞天文景象,當天,江知羽聽到同事討論起要不要改約會地點。
有人勸阻“如果沒找著,豈不是很尷尬?你倆在草坪凍都要凍死。”
特意在郊外守著的話不太劃算,但不妨礙大家出門的時候順道瞧一眼。
餐廳包廂有一扇窗戶,下屬們擠去觀察夜幕,然而今日天氣陰沉,大家仰著脖子一無所獲。
費勁來這裡折騰了許久,江知羽有點吃不消,切著牛排“你們怎麼會探店挖到這地方?”
部門秘書興奮道“這裡晚市之後開派對,請的駐唱歌手很有名,等咱們吃好就可以聽live。”
另外有人解釋“後麵是自然公園,我們過來玩過幾次,雖然位置有點偏僻,但環境真的不錯。您有空可以去瞧瞧。”
平時江知羽不會到這麼遠的地方,既然來都來了,確實想去周圍隨便走走。
但他轉頭一想,這都已經晚上七點鐘,周圍黑漆漆的能看到什麼?
隨即他打消了念頭,吃飯間隙頻頻看向腕表,惹得同事們說起他是不是另有約會。
江知羽習慣性地想要遮掩,話到嘴邊又改了說辭“算是吧,我稍微早點走可以麼?”
這麼說完,其他人紛紛起哄,問他到底是什麼情況。
江知羽很高冷地賣關子,不配合大家的采訪,隨後許一晗出去上廁所,回來的時候捎上了重磅消息。
“臥槽,我看到戚述了!”許一晗忐忑,“他一個人在外麵吃飯!”
江知羽“。”
其他人沒注意到江知羽神色一頓,嘰嘰喳喳地感歎“戚總好可憐啊,這種日子跑得那麼遠,還孤苦伶仃地一個人坐著……”
“江老師,我記得你和戚總關係還行?”江知羽突然被點名。
江知羽神色不太自然,仿佛被大家無意抓包了地下戀,連忙含糊地說他不太了解對方私生活。
說完,他收到戚述的消息[你們這邊大概多久吃完?]
江知羽回複[一刻鐘吧,你著急什麼。]
沒過十分鐘,他率先待不住了,拿上外套出去提前結賬。
一推開包廂的門,就能看到戚述坐在吧台,蒲音的同事在不遠處熱熱鬨鬨,笑聲偶爾會傳過來,但凡出來透口氣就能撞破這一切。
江知羽剛才小心翼翼,這時見著人了,大膽地沒有避諱,快步走到吧台那邊。
戚述打聽“今晚看到流星了麼?”
江知羽唉聲歎氣,說自己壓根沒有留意。
下屬舉著手機圍在一起,他身為領導要懂得自重,又不可能和大家搶位置。
“之前我搜天氣,好像最近的雲都很厚,我剛才還聽店主在說,他掐著點想拍照,可是什麼都沒見到。[(.” 戚述道。
江知羽有些失望,表麵裝作不在意。
他隨口道“等我買一台望遠鏡,以後可以在陽台上慢慢看。”
這麼說著,他察覺端倪“你查天氣乾嘛?”
“他們說這陣子可能會下雨。”戚述說,“今天還算好,風也不是很大。”
這片地方遠離商圈,餐廳後麵就是森林,江知羽吃得有點撐,索性和戚述往那邊散步。
繞到山坡的背麵,他感覺光線太暗了,忍不住攥緊戚述的衣擺。
緊接著,戚述與他十指相扣“怕黑?”
夜晚森林顯得幽寂,新鮮的空氣裡裹著一層冷意,唯有戚述傳來的暖意非常真切。
江知羽從而離得更近,嘀咕“這裡的路燈太少,稍微有一點點怕吧。”
他低著頭,不敢細看遠處影影綽綽,快要和人黏成一團。
往前走了五六分鐘,江知羽困惑地清了清嗓子。
“戚述,你能不能打個手電筒?我看不清路,踩到你好幾腳了,難道你沒感覺麼?”
戚述以為江知羽在調情,原來是視野太模糊,不過他道“太慌了,沒顧得上。”
江知羽張牙舞爪“心裡虧欠了什麼搞得膽子那麼小?你乾脆縮我後麵好了,我可以現在領你回去。”
話音落下,他聽到戚述輕輕地笑了聲,音調短促又散漫。
戚述似乎看穿了自己的逞強,江知羽隨即深吸一口氣,懊惱地抬起眼來想算賬。
就是這一眼,江知羽不可思議地愣住了。
循著戚述的視線,他看到夜幕居然泛著星光,有脈搏般地在他們麵前閃爍。
江知羽用力地眨了眨眼,錯過的流星雨已經遙遠,近在咫尺的畫麵更為璀璨,而他獨享了這一方夢幻。
是無人機,他遲鈍地思考著,這規模至少有兩千台了……怪不得戚述會注意天氣預報。
原來戚述補給了自己一條人間的銀河。
“為什麼?”江知羽頭腦空白,遲遲挪不開視線。
“我想我欠了你一場正式的告白。”戚述開口說。
“梧桐下說的那些話太突然,你還沒有考慮清楚,我也沒資格去討你的答案。”
江知羽原先目不轉睛,聽到戚述這樣講著,有些無措地望了過來。
對上他的眼神,戚述彎起眼睫。
“抱歉,我其實一直貪得無厭,以前經常會想,該什麼時候把這份喜歡告訴你呢?這要怎麼說出來,才能讓你知道我的心意很滿,從很早之前就淹沒了我自己?”
江知羽怔了怔,說“我已經聽到了。”
“可我還是不夠滿足。”戚述道,“每次靠近你,我發現自己看到的越多渴望的越多,明明你就睡在我的枕邊,我卻還是不甘心,自己能不能出現在你的夢裡呢?”
星光下,耳邊唯有彼此的吐息,在這個沒有第三人打攪的角落,每句話裡的顫抖和認真都變得格外清晰。
看著江知羽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戚述沒有任何回避“如果我可以在場的話,肯定舍不得讓你再皺眉。”
他怎麼連這點波瀾都想撫平?江知羽從而想到了一件舊事。
“你出現過。”江知羽有些緊張地說,神色流露出略
微的無奈, 似乎還覺得有一些好笑。
“你陪我回蘇州的時候,睡在我的舊床上,我夢到自己回到了和爸爸坦白的那天。”
其他的對話都與現實重合,江錦昆在這方麵思想保守,聽到兒子揭開秘密,下意識地選擇了自欺欺人。
當時,江錦昆說“誰帶壞你了?是你的同學還是同事,怎麼你就要和我這樣嚷嚷?你最好弄明白了再開口。”
江知羽那會兒答不上話,他在情竇初開的年紀未曾和同學曖昧,步入職場開始實習,也沒有和同事有過越界。
但是在夢裡,他反駁“你懂什麼?戚述說他喜歡我!那種滋味是抵觸還是悸動我特彆明白!”
這時無意地提起這茬,江知羽小心翼翼地看向了另一位男主角。
“我是不是沒有和你解釋過,之前為什麼突然會和爸爸出櫃?”他道。
戚述的確有過疑心“嗯,你好像沒鋪墊,你爸反應不過來。”
“我以前很想成為他。”江知羽認真地說。
年幼時來到異國他鄉,父親辛苦地撐出了一片天地,自己心疼他,也崇拜他,雖然日常相處少不了摩擦,但那種旗幟般的向往並沒有改變。
江知羽道“報大學的時候,他希望我讀金融或者法律,其實我對這些專業沒興趣,但想到他給我的安全感,我也想做一個靠得住的小孩。”
戚述接話“後來你學業非常好,實習經曆也很優秀。”
“這都不是我想要的。”江知羽說。
他最後實習在一家頂級研究所,高層內定了轉正名額,卻騙其他人好好表現都有機會,有的同學為此放棄其他招聘,打算更努力地賣命。
這些現象在業內司空見慣,可江知羽就是看不下去,和同學挑明了真相,和江錦昆說自己不屑與之為伍。
他討厭謊言,討厭狂熱地追逐一個金錢數字,討厭彆人通過自己去討好父親。
他想呼喊,想奔跑,想幫助切實的人,想呼吸溫室外的新鮮空氣,哪怕這一路會不停地摔跤。
“所以我離開了。”江知羽對戚述說,“我走的時候,和我爸留了信,上麵其實隻有一段話。”
戚述說“什麼?”
“我說對不起,努力了那麼久,還是沒辦法和他一樣,並且以後也不會向往他了。”
這麼說著,江知羽笑了下“因為我有一種強烈的感覺,必須要學著去做我自己。”
隻有徹底地找到自我,內心每一次選擇才具有力量,江知羽認為此刻應該和戚述講起這件事。
關於自己是如何有了輪廓,又是怎樣打磨和雕琢,他願意讓戚述摸清每一個弧度。
他道“戚述,然後我走了五年遇到你,這就是最完整的江知羽。”
戚述若有所覺,鄭重地討要答案“你要把江知羽交給我嗎?”
遠離繁華的星點深處,他們交換了眼神。
目光觸碰到戚述的眼底,江知羽看清了對方漆黑的瞳孔裡,倒映的全部都是自己。
此時萬物寂靜無聲,旁人未曾聽聞這場儀式,也最好不要驚擾。
兩顆心是如何在一起跳動,奔來的早春已經作為見證。
“是的,我決定了。”江知羽虔誠說,“我現在就要去愛。”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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