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有了這個,自然也有資格放你出來走一走。”
她抬眸,對上雲舒塵的眼,裡頭含著理所當然的意思。
雲舒塵微微一笑,將令牌收好,而後牽起她的手,“莫要擔心。掌門會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若不是迫於無奈,他也不願意你在此中荒廢三年。”
“隻不過這三年,你定然不能留在太初境了,被彆人瞧見不好。”
雲舒塵稍微歪了頭,“現有一事正發愁。我們無處可去。”
經過後山禁閉室有弟子守衛的兩處時,卿舟雪發現幾個師弟師妹將目光放直,或抬頭看天,恨不得當即變瞎——勉力假裝沒有看到雲長老帶著徒兒自裡頭走出。
一看便是事先打了招呼。
“無處可去?”卿舟雪卻搖頭道:“換而言之,我與你何處皆可去。”
“你這話說得似要私奔。”
卿舟雪卻一愣,忽然緩了腳步,認真道:“不……不,倘若如此,不能貿然出行。”
雲舒塵隨口打趣一句,未曾想著她微蹙眉梢:“師尊,私奔者為妾,名不正言不順,這似乎不行。”
“……怎麼你記起這種糟粕來,偏生如此清楚?”
*
一川碧江上,清風迎麵。
卿舟雪與雲舒塵坐在一艘烏篷船上,任由身下水流徐徐推進,載著她一人遠去。雲舒塵已經對外界宣稱閉關,她們收拾了細軟,打算出走三年再回峰。
兩岸皆是青山,靜靜立在一旁,像是顧影自憐的美人在照水,亦像連綿不斷的綠雲環繞四周。
此刻月上中天,在江麵上沉著白玉盤,壓在船頭兩寸處,近不得,也遠不得。雲舒塵慵懶地靠在船頭,她索性脫了鞋襪,將腳踝浸在江水中,時不時動一下,將月亮踢碎了,再等它重合。
卿舟雪與她背對背靠著,而後似是靠累了,她不知不覺地滑到雲舒塵的雙膝上,枕靠在上麵,若有所思地瞧著她。
“師尊,餘英的事……”
“你思過的這幾日,我都處理好了。”雲舒塵溫聲打斷她。
“我隻是想知道,師尊為何不告訴我。”
卿舟雪眉梢微蹙。
雲舒塵的確早就知曉如此,餘英雖然掩飾得很好,但是在時不時打量她的目光之中,還是能透出幾分恐懼與恨意。
生得較好的五行靈根得天獨厚,本沒有那麼容易被她瞧見。
而她當年放過了那個女娃。
一切的一切,都太過巧合。
當年徐家其實並非滅門,還有一些遠房親戚在外,其後重新接管此一門,也就是現在苟延殘喘的徐家,不複當年鼎盛。
唐迦葉不知是瞧不上這塊地盤還是怎的,壓根不屑於收入囊中。
雲舒塵本是想留著這丫頭為引,將她背後的餘孽揪出來。
她送來的所有吃食,雲舒塵當著麵淺嘗一口,在她走後則會吐掉,剩下的都喂給了阿錦。
那一枚妖丹也是假,她向來謹慎,真正的被自己揣在身上,寸步不離。
隻是千算萬算,唯獨算漏了一個卿舟雪。
雲舒塵百思不得其解,徒兒向來一心修道,旁無雜念,她怎會機緣巧合之下,識破了“師妹”的詭計?
她正想得出神,衣袖又被微微一牽,卿舟雪蹙著眉,這次問得更為直接:“你不信我麼?”
雲舒塵一愣,她低頭,卿舟雪的眼中盛滿了不解和失望,那雙漆黑的瞳色格外清透,因此任何情緒都看得分明。
“沒有不信卿兒。”
倘若天底下還有一個人能讓雲舒塵相信,其實就是她。
“我……”她的聲線儘量穩著:“此事與你乾係不大,修行最忌多思多想。我也是這般考慮到——”
“怎能如此說?”
卿舟雪坐起來,近在咫尺,就這般幽幽地凝視著她:“倘若師尊事先告知於我,我便不會急著要她的命。倘若沒有那一遭,掌門不會難做,你也不會難做,我亦無需去思過……”
“嗯。”雲舒塵的聲音輕下來,柔柔一歎:“我亦是個尋常人,所思之事,不會麵麵俱到。”
卿舟雪自她細微的神色中看出了一絲端倪。
今日有些不依不撓。
“其實師尊是想到了的,對麼。”
“你知道,分明告訴我才是最保險的。”卿舟雪直視著她:“但你偏生不說,想必你心裡有更擔心的事。”
雲舒塵對上那雙清眸,一時無言,在此時此刻,卿舟雪異常敏銳,言語如冰錐一樣,根根直切要害。
卿舟雪等來的隻是她的沉默。
其實卿舟雪知曉,自玄武一五一十地將記憶抖出來,那些被塵封了的過往,她現在都知曉,不是非要師尊交代不可。
可她還是想等她親口告訴她。
這終究是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