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望津朦朦朧朧看到他坐在榻邊守著自己的身影,心下既是歡喜又是憂心。次日一早長兄就得入宮,還照顧他到深夜,每日勞碌……
不過這事情是江南蕭自己沒有控製住而引起的,他倒也甘願這般伺候,甚至十分享受。
他的小阿水睡著時難受了渴了都會往他懷裡鑽,這一點即便是江南蕭白日裡前往府衙處理公務時想起來也依然會感覺格外舒心。
因慶天節就在幾日後,江南蕭這兩天尤其忙碌,江望津也看出來了。
他的風寒到第三日就已好得差不多,感覺身上的乏力感消退後,江望津便沒再繼續待在府中,午膳後就準備入宮去找人。
今日江南蕭因碩豐帝召見去了宮裡,還是為了前幾日北狄大王子和南蠻聖女發生爭執一事。期間北狄同南蠻的使臣那邊鬨得有點僵,碩豐帝似乎試圖在此事上做文章。
不過江望津以為,對方可能隻是想借此挑起爭端,畢竟這並非長兄之過。
且上次流民進入城中一事被長兄及時鎮壓,同時救下許多百姓,其中不少人都紛紛宣揚起此事,太子仁德之名一時傳遍京城。
想來碩豐帝應該短時間內不會輕舉妄動。
但江望津還是不放心,即便不能做什麼,待在長兄身邊也是好的。
他這邊剛入宮門,身後就傳來一道聲音。
“八殿下。”江望津轉頭望向來人。
藺澈點了下頭,眼神在他身上轉了一圈,遲疑著問:“你……身體可還好?”
江望津沒想到他還會關心自己,“已經好了。”
藺澈似是鬆了口氣。
在他看來,那日之事於江望津而言純屬無妄之災,也不知皇兄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滿口胡話。
“上次的事,我替皇兄同你賠個不是。”猶豫了一瞬,藺澈還是說了一句,話落臉往旁邊瞥去,不看他。
“八皇子在說什麼?”江望津神色淡淡。
以為他是沒聽清,藺澈呼出口氣,重新又說了一遍。這次比方才大聲了點,也自然了些,他道:“我替皇兄跟你道歉。”
江望津看著他,還是那句:“八皇子在說什麼。”
藺澈擰了擰眉毛,眉頭幾乎可以夾死一隻蒼蠅。他有理由懷疑江望津是在耍弄自己,是在看他笑話嗎。
江望津並未耍弄對方,亦未看人笑話。要說笑話,應該是對方看自己那日的笑話才對。
“你、”藺澈剛起了個頭。
江望津便道:“八皇子何必道歉?”
藺澈一頓,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江望津不是在耍他,而是再告訴他,此事與他無關,用不著他來道歉。
想明白之後,藺澈脖子透了點紅。他舔了舔/唇,難得坦誠了一回,道:“嗯,那日是我皇兄不對。”
江望津看著他,沒說話。
藺澈和他對視了一秒,很快挪開視線,“好了,我、本皇子走了。”說完這句,他抬腳就越過了江望津順著前方的宮道行去。
隻是在即將繞過拐角時,留下一句,“你小心我皇兄。”
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江望津盯著他的背影,好像又回到了上一世,那個聖旨下來後就匆匆忙忙跑來找他的人影似在跟前重現。
和藺琰不同,慧怡皇貴妃將她的滿心希望寄托在對方身上,且藺琰的野心不比慧怡皇貴妃小。而藺澈……他的身上是有些嬌縱在的,性格很是彆扭,沒什麼壞心思。
但同時,他也是可憐可悲的。
慧怡皇貴妃的看似寵溺,實際上建立在對方完全站在藺琰身後的基礎上。
她不希望看到自己兩個兒子相爭,所以從根本上對待的態度就是不一樣的。
慧怡皇貴妃待藺琰嚴苛,待藺澈卻百般愛護,表麵上護著後者,實際上心裡將前者當做驕傲。
一旦利益衝突……後者就會被毫不猶豫地舍棄。
這就是天家的無情。
藺澈其實不適合,可他身在局中,無法置身事外。
江望津還站在原地,視線盯著前方久久不動,少頃他才抬步-
東宮。
江望津過去的時候,江南蕭正在處理政務,他進門時對方正低著頭,似毫無所覺。
見狀,江望津放緩了腳步,斂息緩緩朝人走近。他貼著牆邊,窗外透過的光將他的影子打在牆壁上,並未泄露出分毫。
片刻後,江望津來到桌邊,江南蕭仍垂著頭,握著朱筆,神情專注地在折子上批注。
江望津瞥了眼。
他正準備下一步動作,腰上卻忽而一緊。
江南蕭一隻手就把人攬到了懷裡。
“你發現我了。”江望津被他抱住,眉眼彎了彎。
這兩日他雖得了風寒,空閒的時間還是按照賽神醫給的功法練習著,內息每日循環兩個大周天。他還以為自己這短短時間便卓有成效,連長兄都騙過去了。
江南蕭順著他,“沒發現。是方才有宮人過來告訴我你來了。”
江望津就當是這樣,唇角也跟著高高挑起,毫不意外被人堵上來親了好一會。
“我幫你。”片刻後,江望津氣喘籲籲地把人推開,他看了眼桌上的折子道。
江南蕭:“好。”
江望津正處理著,忽然瞥見被壓在下方的一封信紙。
“這是……”
江南蕭道:“邊關傳來的。”
江望津轉頭回視他。
兩人視線相撞,江南蕭抬指撚了撚他後頸,繼續說:“沈傾言回來了。”
當然,回來的還有沈傾野。
但江望津想到的重點不是這些,而是他們為什麼回來……
上一世,沈家軍並未在慶天節時回京,依然駐守在邊關。
似是看穿他的想法,江南蕭手往上抬了抬,撫著他的烏發,動作輕柔下來,淡聲道:“碩豐帝有令。”
江望津表情即刻變了變。
“怎麼這副表情,”江南蕭笑著捏了下他的臉,“不是說幫我嗎?你把這些整理出來。”
江望津看向他指的方向,沉重地點點頭。
江南蕭沒忍住,含上他的唇瓣,溫柔地吮/吸,須臾後將人放開,先發製人道:“不鬨了,開始吧。”
江望津:“……”
有了他的加入,江南蕭的速度快上許多,很快就將折子處理完,接著兩人又把慶天節的事務再次安排一遍。
末了前往青渠殿。
這次的慶天節尤其重要,前方危機四伏,江望津亦是十分上心。
很快就到了慶天節那日。
青渠殿前的大片空地上布置著席麵,樂師坐在最後方,絲竹之聲傳來。中間鋪設著一條長長的紅毯,隨著開宴,各國使臣一一走入場中獻上貢禮,待結束之後眾人分坐場中。
身姿婀娜的舞姬蓮步輕移而來,場內歌舞不斷。
江望津的目光在場上打著轉,卻並沒有看見已然回京的沈傾言、沈傾野兄弟二人。
他心中惴惴,往前方人影看去。
江南蕭坐在碩豐帝下首,左側的位置上,手中端著一杯酒水。
覺出他的目光,側目朝他看來,鳳眸冷意淡去,帶著絲溫柔。
明明是一個簡單的對視,卻仿佛他們隔著人潮,隔著空氣,在大庭廣眾之下接了個無人發覺的吻。
這個吻久而纏/綿。
完全無視周遭的暗/潮洶/湧。
◇ 第96章【三更】
江望津睫羽顫動兩下, 很快收回了視線,桌子上擺放著美酒果飲。
可能是因為上次發生的事還曆曆在目,也興許心中還在為接下來的事情憂心, 他一樣都沒動。
上方碩豐帝與眾宮妃齊聚, 下方是其他皇子與大臣。江望津端坐其間, 每次看向前方時,江南蕭總能準確無誤地捕捉到他的視線,並朝他投來安撫一瞥。
整個場麵聲勢浩大,各國使臣欣賞著歌舞, 期間並未發生什麼異常。
唯有南蠻聖女一襲盛裝, 還在死死盯著正直勾勾看向場中舞姬的赫連爾,眸子裡滿是怒焰。
反觀東戎和西夷此次來的兩位王子之間幾乎可以用和樂融融來形容, 與赫連爾和南蠻聖女截然不同。
二人在席間推杯換盞, 似在暢談。
江望津正看著, 忽覺一道視線也落向了兩人。正是幾日不見的藺琰, 對方在看到東戎二王子和西夷四王子時眼底透著一種詭異的神采, 表情似喜非喜, 十分莫名。
很快, 藺琰像是注意到他, 迅速朝江望津瞥來, 眼神黏糊糊的。
江望津剛一擰眉, 卻見藺琰神色大變, 扭曲又驚懼。
他心念微動,轉頭。
江南蕭不知何時走過來, 正站在江望津身側, 他的目光掃向了藺琰, 神色發寒。
看到他, 藺琰身上無意識地發起抖來。
江南蕭瞥了人一眼便收回視線,轉而低眸朝江望津看去。
一舞結束,本該在上方待著的碩豐帝已然離席。
江南蕭道:“跟我走。”
江望津一頓,點頭。
席間並未發生亂子,他還有些詫異。直到走出去一段距離,就見宮牆下一排東宮的護衛押著幾個穿著不一的宮人和做樂師打扮的人站在那裡。
那些宮人們的手都呈現出不正常的彎曲,瞧著像是折了。
江南蕭道:“是刺客。”
江望津擰眉。
兩人相視一眼,他看清了對方眸中的神情,待走近,江望津輕不可聞道:“碩豐帝?”
江南蕭:“嗯。”
沒有刺殺,碩豐帝自然會營造刺殺,沒有亂子,他就製造出亂子。
“殿下。”
杜建和林三相繼朝他們走過來,“他們都混在樂師和送點心的宮人中間,屬下等盤查的時候將他們揪出來的。”
江南蕭頷首,“送去暗閣候審。”
待杜建應聲後,他拉著江望津離開。
及至兩人回到東宮時,一抹熟悉的身影站在殿前。那人五官硬朗剛毅,麵部線條冷硬,通身充斥著股殺伐之氣。
直到瞥見走來的身影,神色這才緩和下來露出了熟悉的溫和表情,笑眯眯地朝江望津招了招手,“小仲澤。”
江望津眸光微動,旋即揚起嘴角,“沈大哥。”-
站在殿門前的沈傾言一笑,他一笑,身上的那股子從邊關帶來的殺伐氣息就散了。
沈傾言穿著便裝,裝模作樣地又同江南蕭一禮,“殿下。”在注意到江南蕭並不怎麼好看的表情時他更樂了。
“殿下看到我似乎不太高興,”沈傾言笑說,“還未恭喜殿下。”
他說著,一邊去瞟旁邊的江望津,“小仲澤,許久不見,想不想沈大哥啊?”
現如今兩人已非兄弟,沈傾言便絲毫不再收斂。雖然一開始對江南蕭的身份有些詫異,但詫異過後,就隻剩下欣喜了。
他眼神中明晃晃想要搶人的心思太過明顯,江南蕭神情逐漸冷凝。
江望津哪還能不了解沈傾言啊,這就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主,借著寬大袖袍的遮掩,他笑著去勾勾身側人的手。
緊接著,江望津就被一隻手捂住唇,整個人同時也被撈了過去。
沈傾言原本還在笑著,見此情形當即色變,“你做什麼?”
他還以為江南蕭不想自己接近江望津,所以做出這般舉動。倒是不擔心會傷著人,但還是忍不住出聲。
江南蕭眸光凝在江望津臉上,嗓音低沉,“告訴他,我做什麼。”
江望津愣了愣,繼而明白過來。
沈大哥……應該是可信之人。
並非江望津懷疑對方,隻是如今局勢太過混亂,他不得不謹慎小心些。
江望津眨眨眼,壓在嘴巴上的手撤開。
沈傾言還未納悶江南蕭在做什麼。
接著,他就來不及納悶了。
便見江南蕭把人鬆開後微微垂首,江望津深吸口氣,繼而墊了下腳,唇瓣輕輕擦過江南蕭頰側。
隻蜻蜓點水地一下江望津就退開了。
江南蕭低著眼,嘴角揚了下。
繼而他眸光一轉,看向另一旁早已陷入呆滯的人。
沈傾言猶如石化般,愣愣地盯著兩人,眼神逐漸發直。
什麼……
他看到了什麼。
“你、你們,”沈傾言難得結巴,模樣不像個將軍,格外呆傻,“我#…?&-!——!!!”
少頃,殿前發出一道驚天大喊,“仲澤,你在做什麼!”
沈傾言感覺自己腦瓜子正嗡嗡地響,他怒視著江南蕭,“是你對不對!你帶壞了仲澤!”
“好啊,我早就看出你不太對勁,你們是兄弟!你們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沈傾言逐漸語無倫次。
江南蕭見他腦子似乎不太好,抬了抬眉毛,“兄弟又如何?”
沈傾言當機立斷就要上前去撈人。
他才離京多久啊!仲澤就被這個人帶壞成這樣了,斷袖不說,還亂……
江南蕭怎麼可能會讓他把江望津從自己身邊帶離,單手攬著人旋身就避開了他。
沈傾言開始擼袖子,也不管什麼身份顏麵了,“打死你這個龜孫!”
江南蕭神色發冷。
兩人之間氣氛劍拔弩張,被他攏在臂彎裡的江望津倏然出聲,“沈大哥,你冷靜點。”
“長兄……”他的後一句話還沒說完,沈傾言又開始了,他整個人看起來都透露著一層灰敗,“仲澤啊,你看你,都叫他長兄,你們怎麼能……過來,跟沈大哥回去。”
沈傾言似乎進入了某種旁人無法理解的狀態,望著江望津仿佛看到自己的寶貝弟弟被人拐跑,滿目頹喪,嘴裡叨叨:“仲澤……”
江南蕭:“住口。”
“你住口!”沈傾言快崩潰了,他當初就該帶著人一起離京。在邊關和一群糙漢子們待在一起久了,沈傾言都快被憋死了,眼下被各種情緒交織,他哪裡還顧得上那麼多。
江南蕭麵上的表情愈發冷沉,落在沈傾言身上的視線似要將人活剮了。
沈傾言是什麼人,堂堂安遠將軍,氣勢上自是不輸。
眼看兩人似乎當場就能打上一架,江望津道:“你們不好好說話,那我走了。”
此話一出,另外兩人立馬安靜。
江南蕭的冷臉即刻緩和,沈傾言則還有點不平-
一刻鐘後,三人這才坐在一起。
沈傾言連灌了好幾口茶水,眼神像是刀子在對麵刮過。
“沈大哥,你這次回京是做什麼?”江望津又給他添了一杯,這才問。
聽到這話,沈傾言終於放下杯子,神情嚴肅起來,他看向兩人,“陛下召我回京……”
說話間,沈傾言目光從兩人身上掃了一圈,緩慢吐出三個字,“清、君、側。”
話音落下的刹那,江望津一頓,臉上浮現出慍怒。這時,身側倏然落下一道輕嗤,他轉頭看去。
江南蕭神色淡淡,唇角弧度帶著幾分譏嘲。
得位不正,還敢妄言‘清君側’,他竟一時分不清對方是不是人老糊塗了。
江望津和沈傾言都明白他的意思。
“此事……我父親還在思考。”沈傾言聲音低了點,畢竟茲事體大,關係到整個沈家的基業。
沈老將軍想要明哲保身,可,與先帝的情分讓他做不到冷眼旁觀。按照沈傾言的推斷,父親似乎更傾向於後者。
即便不是後者,沈老將軍也斷不會依照碩豐帝之意對江南蕭出手。沈傾言會出現在東宮,也同樣是因為這點。
他是避開了耳目過來的,“隻不過陛下也未必全然信賴沈家。”
碩豐帝又豈會不知沈家與先帝的情誼,此舉是重用,同時也是試探。稍有不慎,沈家亦會萬劫不複。
江望津聽得有些出神。
上一世藺琰為何那麼執著於扳倒沈家,或許……這並不是他的想法,而是遵從碩豐帝的意願。
沈傾言表達完自己的態度,他起身,“言儘於此,我走了。”
臨走之前,沈傾言深深看了眼江望津。
“不要多想,”江南蕭撫了下江望津的發頂,“我先出去看看,你在這等著。”
江望津點頭。
江南蕭俯身親了下他唇角方才離開。
隻是等江南蕭回來,整個東宮哪裡還有江望津的人影。
作者有話要說:
你的寶貝不見啦!
◇ 第97章【一更】
江望津雙手被縛, 他看向跟前的人,眼神微微一凜,“你想做什麼?”
對方身著黑甲, 麵容覆蓋在一張黑鐵麵具下, 整個人隱沒在黑暗中, 眼神有些陰寒。
此人江望津認識,對方是碩豐帝的暗衛首領潛一,在藺琰即位後也被他接手,江望津與之打過幾次交道。
原本他方才正在東宮等長兄回來, 不承想剛過片刻他就失去了意識。今日東宮的人差不多都被安排出去, 這才輕易讓人闖進來。
這裡應該是處廢棄的殿宇,從窗縫中透出的光線照射出空氣中前方的細小塵埃。江望津目光一斂, 心下幾乎瞬間就將碩豐帝的心思猜透了。
對方應該看出他對長兄的重要, 想拿他來做威脅, 所以才會召回沈家兩兄弟。
長兄若是因此而出動人手大肆搜查宮內, 屆時碩豐帝大可以謀逆罪名將之廢去。應該是上次的事讓他有些著急, 碩豐帝似乎不想再等下去。
先前城門處的騷亂不僅沒有讓他找到突破口, 反而給江南蕭添了名聲。待慶天節結束, 想必更加難以入手, 為免夜長夢多, 自是要先將主動權掌握手中。
而隻要江望津在他手裡, 碩豐帝並不擔心對方會不肯就範, 否則也不會那麼費儘心思地把人放在身邊。他篤定江望津就是江南蕭的軟肋,在今日安排了這一出, 就是為了把人引出去。
跟前的人並未理會江望津, 他也沒有白費力氣喊叫, 隻是繼續周旋著:“你是誰派來的人?”
“幾位皇子?還是娘娘。”江望津語氣不緊不慢地說:“亦或是……陛、下?”
兩個字輕飄飄地落下, 潛一目光微閃,沒想到會被猜到身份。
江望津:“我猜對了?”
潛一眸子陰惻惻朝他落去,“江侯爺,你很聰明。但須知,越是聰明的人……”
他眯起眼睛,幽幽地說完後麵的話,“死得越快。”
江望津笑了笑,“陛下為什麼要抓我?”
潛一:“不該問的,奉勸侯爺不要多問。”
“是想用我來威脅、太子殿下?”江望津繼續。
潛一看了看他,方才還說對方聰明,沒想到如此不知死活。
江望津還想再問什麼,潛一轉身往殿門處走去,他的命令隻是看守。現在陛下還未下令,潛一不會動對方。
待他轉身,江望津眼睫一斂,被綁縛在身後的手腕微動,從他袖管中滑出一枚刀片,鋒銳的寒芒閃過。
上次的長劍被弄臟了,長兄說要給他重新打一柄,而這刀片是江望津一直隨身攜帶的。
縛在手上的繩子一點一點被磨掉,江望津瞥向門口立著的那道身影。
他知道自己即便是雙手沒有被縛也定然是打不過對方的。
那要怎麼逃?
江望津正左右四顧,忽然,他抬眼朝上方看去,一截衣袍落入眼中,繼而對上了一張熟悉的臉。
房梁之上,沈傾言朝他眨了眨眼-
沈傾言原本是想趁江南蕭不在,把江望津偷走算了。即使自己可能不一定成功,也許還會在偷到一半就被發現,但總歸要一試。
讓他感到驚喜的是,對方很快就離開了東宮。沈傾言正好借此機會偷溜進去,可讓他更為意外的是江望津已經先一步被人劫走。
沈傾言一邊收斂聲息,一邊緊隨那人之後,來到了這處荒殿中。
興許是為了更方便行事,對方隻有一個人,可沈傾言有一點犯了難,他察覺到那個人氣息同樣不弱。倘若自己想要在救走人的同時把人打敗幾乎不可能,因為中途對方未必不會想到以江望津來要挾他。
結果出乎意料的,對方竟然走開了,而後沈傾言就看見了江望津身後的動作,心中更為驚奇。
江望津同沈傾言對視了一瞬,眸底閃過一抹亮光。
他已經感覺到長兄正在不斷焦慮,還想著自己要如何脫身,不能讓碩豐帝的計謀得逞,沈傾言就出現了。
兩人眼神示意了一下,江望津倏地朝那頭道了句,“潛一。”
站在門口處的人身影一震,“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暗衛首領的名字向來隻有帝王以及帝王信任的人知道,而他這代的暗衛一開始便是由碩豐帝培養,隻有碩豐帝知曉,對方為何知道……
曾幾何時,藺琰也信任過江望津,他自然是從對方口中得知。但江望津卻不能告訴他,隻是道:“我還知道得更多,暗衛十三營中以天機營為首,玄機營為……”
江望津每說一句話,潛一的眼神就愈發深沉,直到最後,他大步朝前走向江望津。
就在他即將靠近時,身後一道身影悄無聲息落下。江望津仍在接著說,潛一的心神被他震顫,一時不防後脖子忽地傳來劇痛。
江望津看著他伸出的手,想到前幾次對方也是這般把沈傾野打暈,沈大哥的手法還是厲害。
“小仲澤做得不錯!”沈傾言誇讚道。
江望津站起身,身上的繩子早已被他解開,他滿眼感激地望向沈傾言,“還要謝謝沈大哥。”
那雙濕漉漉的桃花眼直直朝自己落來,眼神專注而真摯,看得人心裡癢癢,想撓一把。沈傾言搓了搓手,也很是開心。
直到他聽見江望津問:“不過……沈大哥你不是走了嗎?怎麼會知道我被綁在這?”
沈傾言臉上笑容一滯,第一次如此直觀地感受到對方的敏銳。
這他要怎麼糊弄過去?
說他是無意撞見?這明顯說不過去。
可若是直說自己根本沒走,甚至其實也是想來把人偷走的……
沈傾言正絞儘腦汁地想理由,江望津卻是換了話題,“我們快走吧。”
聞言,沈傾言立即點頭,“好好,走。”
他正要抬腳出去,可提出意見的江望津仍站在原地,沈傾言腳步一停,“怎麼了?”
江望津指了指地上的潛一,“沈大哥,他……能帶走嗎?”
碩豐帝的暗衛首領,他身上知道的秘密可不少。縱然無法從對方身上探聽到什麼消息,可若將人拿下,該頭疼的就應該是碩豐帝了。
江望津直勾勾地盯著沈傾言,眼裡似乎帶著幾分祈求,一下子就讓沈傾言心底一軟,“可以。”
話落,他把人往肩上一扛,江望津露出個笑,眼底帶著一抹狡黠的神采。
沈傾言剛走兩步,他也隨之回過神。
這個人既然是碩豐帝的人,他此舉豈不是……
身後,江望津輕聲詢問:“沈大哥怎麼停下來了?”
沈傾言深吸口氣,回首,眼底滿是上當受騙後的震驚。
好啊,他上了賊船了這是。
對上他的視線,江望津臉上露出茫然的表情,像是什麼都不知道。
沈傾言磨了磨牙,“走吧。”父親那邊還未徹底決定,他這邊就已先提前替人下了。
一定是太子把人帶壞了,沈傾言默默地想。
小時候的小望津多可愛啊,軟軟糯糯的小團子,看起來毫無攻擊性,讓人莫名就有一種保護欲。
江望津見他重新扛著人往前走,唇角勾了下,腳步也慢慢加快,心中的焦躁不安愈發強盛,逐漸轉為暴怒的情緒。
他得趕在長兄行動前回去-
東宮中一片愁雲慘淡,林三急得團團亂轉。
怎麼會不見了,侯爺怎麼不見的,他真沒用,竟沒把人看好。
杜建也是一臉猶豫,時不時偷覷前方的身影,隻一瞬便被對方周身凜然的氣息震懾。
下一刻,隻聽一句:“搜宮。”
林三眸光亮了亮,另一邊的杜建即刻跪下。其他宮人也跟著跪下,其中一人上前,“還請殿下三思。”
這麼明顯的陷阱,他們若是搜宮,儼然是中了幕後之人的圈套。
一旦大肆搜宮,屆時幕後之人再將侯爺安全送回的話,此舉又當如何解釋。師出無名,即便主子是太子亦不能這麼輕易地糊弄過去,更彆提此事極有可能是人有意安排的。
然而他剛說完,整個人便倒飛了出去,瞬間砸在牆上,吐出一口鮮血。罡風擦著臉掃過,杜建半邊臉都麻了,他打了個激靈,忙躬身道:“是,殿下。”
侯爺不見了,主子沒有大開殺戒是對方的運氣好,這種時候,也隻能先把人找到。
正當杜建和林三領著人出去,剛行至宮門,便聽一道聲音:“林三、杜建,你們這是要去哪?”
杜建瞪大了眼:“侯爺?”
林三緊繃的表情也終於放鬆,“侯爺,您回來了。”
江望津看向眾人,忽然身前人影晃過,緊接著,他就落入一個溫熱熟悉的懷抱當中,熱息拂過,腰身被對方扣得緊緊的。
耳畔的氣息有些粗重,像是在壓抑著什麼。
江望津深切地感知到對方傳遞過來的情緒,“讓長兄擔心了。”
江南蕭抱著他,頭埋在他頸側深嗅。那顆懸著的心在將對方抱住的這一刻方才安然落地,滿心的恐慌也在這刹那之間消散,緊隨而來的是失而複得的喜悅。
“對不起。”江南蕭啞聲開口,嗓音悶沉。
一時之間,在場的眾人全都聽到了這句話,皆心中驚異。
主子那樣的人,竟有一天會說出這樣的話。
剛剛被拍飛出去的那人更是將頭深深埋下去。
難怪杜建經常掛在嘴邊說侯爺比主子的命還要重要,他方才也是命大才躲過了一劫。
江望津怔了怔,抬手回抱住對方。
當著滿宮人的麵,兩人緊緊相擁著。
一旁,沈傾言把肩膀上扛著的人往地上一丟,他看著江南蕭一副要把人嵌進身體裡的樣子,越看眉頭皺得越深。
他丟人的動靜也把江望津扯回神,當下便是一愣,他拍了拍身上的人。
江南蕭微微抬首,眉眼間流露出來的不安讓他心頭一顫。江望津不由學著他以前的動作,伸手捧著他的臉,輕聲安撫,“我沒事。”
現在人這麼多,親是不好親的,江望津隻得又安撫幾遍。
沈傾言嘖了一聲。
隔了幾息,他又嘖一聲。
此前,眾人皆道江都統冷心冷血,若一柄出鞘的劍。眼下,這個人的身份一朝揭露,貴為太子,卻也能露出這樣的表情,這樣……
堪稱脆弱的神色,仿佛失去了懷裡的人,他也活不成了一般。
若非是親眼所見,沈傾言絕對不會相信,這樣的表情會出現在江南蕭那張冷峻的臉上。
這是誰啊,殺人不見血,從來都高高在上,曾被稱作玉麵閻羅的江南蕭。
那身冰冷的煞氣在麵對江望津時,全都化為了一灘春水繞指柔。
沈傾言既看不過去,又忍不住再看,視線從江南蕭身上掃過,接著掠向江望津。
難怪,對方做出這個樣子,還不把人吃得死死的。
江望津察覺他的視線,把人鬆開。
宮人們見狀也全都散開,重又將整個東宮護得滴水不漏-
待場中隻剩他們幾人,江望津對江南蕭道:“長兄,我是被碩豐帝的暗衛帶走的。”
話音一落,江南蕭的神色便冷了下來,眸底滿是戾氣。
站在旁邊的沈傾言用腳尖踢了踢地上躺著的人,他那一手刀是下了死手的,絕不是那種用來劈沈傾野時的力道,完全沒收著。
即便潛一本事再大,也得昏個一兩天。
江南蕭掃向地上的人,眼中一片冰涼,仿佛在看一個死人。
接著,江望津被重新拉了過去,整張臉都埋入他寬厚的胸膛,同時又將人耳朵捂住。
做完這一切,江南蕭瞥了眼杜建,“將他弄醒,手腳打斷,身體剖開,抬去送給藺宗文。”
碩豐帝的本名,即藺宗文。
沈傾言聽得瞳孔一震,他想到之前聽到的消息。
前太子,藺統的頭被送到了碩豐帝寢殿。
沈傾言看著跟前挺拔頎長的身影,後者眼神冰寒,如冠玉的臉上窺不見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看著不似真人,猶如地底爬出來的煉獄修羅。
一身冷戾氣息令人膽寒。
然而下一瞬,林三同杜建合力把人弄走,江南蕭順勢撤了桎梏江望津的手。在他的視線下落的刹那,眉宇間的寒意與戾氣寸寸消融。
江南蕭眉眼微低,“嚇到沒有?”
根本什麼都沒聽到的江望津麵上露出一絲迷茫,他想到對方應該是問自己被帶走的事,反應過來後他搖了搖頭,“沒有,多虧了沈、”
沈傾言一邊咋舌他的變臉速度,聽到江望津的話,下意識露出高興的表情。
結果江南蕭不等人把話說完,垂首便含住後者唇瓣。
沈傾言目瞪口呆。
隨即又見江南蕭捧著江望津的臉把人轉向另一邊,遮住了沈傾言的視線,朝他投去涼薄一瞥,似乎在用眼神詢問他為什麼還不走。
作者有話要說:
很抱歉之前的幾章影響大家的閱讀,這段時間一直三更,所以擔心鎖文。因為解鎖起來非常耗費精力,就用拆字和“/”的方法避免,這是我的問題,十分抱歉。
◇ 第98章【二更】
沈傾言乾瞪眼, 但留在這裡繼續圍觀小情人親熱也不是他的作風,再次瞪了人幾眼後沈傾言罵罵咧咧地出了東宮。
江望津隻是一下被親懵了,等他回神把人推開, 已經沒了沈傾言的身影。
“長兄, ”江望津低聲, “你又在做什麼?”
江南蕭抬指擦過他唇瓣,“不能親?”
江望津撇過臉,當然不是不能親,隻是, “為什麼當著沈大哥、唔……”
他話還沒說完就再次被堵住唇。
江望津望著眼前人漆黑一片的眸底, 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一時之間頗有點哭笑不得,直到被放開後才道:“這次還要多虧了、”
說到這裡, 江望津警覺地停住, “多虧沈將軍, 我才能脫身。”否則即便他割斷了繩索, 亦不能從潛一手底下逃脫。
江南蕭卻是道:“他為何會出現在那?”
這個問題先前江望津也問過, 但他相信對方應當是與碩豐帝無關的, 所以並未刨根問底。
見他不答, 江南蕭眸子裡閃過冷光。
他並非懷疑沈傾言, 隻是也沒有多信任對方。在他這個位置, 江南蕭隻信他自己, 還有……懷中這人。
江望津道:“還是要謝謝人家。”
江南蕭應了聲, “我知道。”謝自然是要謝的。
江望津點頭。
這次如果不是沈傾言及時出現,長兄若是順勢搜宮, 後果不堪設想。
思及此, 江望津禁不住再次抱住對方, 撲入他懷裡。
江南蕭把人抱回屋內, 嗓音低柔,“累不累?”
經過這一番折騰,江望津確實有些乏力,他點點頭。
“睡吧。”江南蕭道。
慶典還未結束,待將人哄睡後,江南蕭起身。
行至殿外,他寒聲道了一句:“若再有任何閃失,提頭來見。”
杜建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挺直腰背,“是!”
林三亦一臉正色。
“送到了嗎?”江南蕭往外行去,同時開口。
“回殿下,已經送過去了。”另有一名宮人匆匆跟上。
江南蕭不再言語,他神色淡漠,唇線微微繃緊。
既然人送到了,自己這個送‘禮’的,自當去看看。
江南蕭眸中劃過一抹戾色-
清和殿中,碩豐帝看著被抬進來的屍體,神色大駭。
潛一是他多年精心挑選,費儘心力栽培出來的暗衛首領。武功不說天下無敵,卻也是數一數二的高手,結果剛派出去回來就成了一具屍體。
且和上次一樣,把人送來的是誰滿殿的暗衛俱都一無所獲。
但現下,不用調查,碩豐帝就知道是誰乾的——他設了那麼多障眼法才讓人暗中有機會去綁了江望津,不承想沒有一個是成功完成任務的。
“廢物!滾!”碩豐帝滿臉猙獰,“全都是廢物!都給朕滾!朕養你們何用!”
他氣得麵目漸漸扭曲。
接著,碩豐帝倏地站起來,一把將桌上的東西掃落在地。
就在此時,腳步聲傳入殿內,繼而是劍刃擦過地麵劃出來的刺啦聲響,聲聲刺耳。
碩豐帝驟然抬眼,下一刻他就和提劍而入的江南蕭對上了目光。
“大膽!”
碩豐帝眼神一凝,“來人!”
殿中無人應答,碩豐帝那張瘦削的臉上露出驚怒的表情。然而,在這表象之下卻飛快閃過了一抹懼色,“你要造反嗎?”
好不容易坐到這個位置上,若說惜命,沒人比得過碩豐帝。
甚至於他的那些兒子為這個位置爭得頭破血流,他非但沒有阻止,反而從高處俯視,如看戲般。這些統統都是在覬覦他身下這個位置的人,碩豐帝樂於見到他們自相殘殺的醜態,生死不論。
然而,死亡來臨時,那種俯瞰眾生的怡然自得瞬間退散得一乾二淨。
他死死盯視江南蕭。
對方一步一步靠近,神情自若,那柄閃著寒芒的劍刃微一抬,仿佛下一秒就能讓他人頭落地。
碩豐帝強撐起來的天子威儀麵臨著極大的威脅,但他到底做了那麼多年的皇帝,“藺稷!你想造反?”
江南蕭扯起嘴角,“皇叔在說什麼?”
碩豐帝眉頭狠狠皺起,“既不是造反,為何提劍入殿?”
話落,江南蕭不答。
那鋒銳的劍刃抬起,落下的方向卻直直朝著地上躺著的潛一屍體而去。
錚的一聲,劍尖似乎穿/透對方的身體,徑直刺入地麵。
碩豐帝眼神定格在地上,恍惚間,那躺在地上的似變成了自己。
“此人擾亂宮闈,侄兒替皇叔處理了。”江南蕭嗓音平淡。
碩豐帝驀地抬眼。
現在京中還有各國使臣,江南蕭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要了碩豐帝的命。否則朝野動蕩,周遭番國蜂擁而上,西靖勢必大亂。
江南蕭雖然有把握能夠平定,但那樣太過冒險,也有些自負。
他輸不起。
從一開始,江南蕭就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然而他的性格卻讓他凡事都做到擁有萬全的把握方才動作。
隻是現在他無法再等,今日碩豐帝敢對江望津出手一次,未必不會再有第二次,他不得不做點什麼。
讓江南蕭輸不起的人是這個人,讓他等不起的,亦是。
可他甘之如飴。
江南蕭眼神銳利掃向碩豐帝。
此舉是為警告,也是在告訴碩豐帝,他完全有能力殺了對方。
碩豐帝同樣意識到這點,呼吸都有些發緊。
是他小看這個人了。
或者說,是對方藏得太深。
碩豐帝沒料到江南蕭的勢力如此深厚,且自身實力同樣不容小覷。
對方這般毫無阻礙地闖進來,卻沒有任何暗衛或者護衛出現……
毫無疑問,那些人都被江南蕭解決了。
碩豐帝正想著,忽地聽聞一道破空聲傳來,他循聲看去。眨眼之間,劍光襲至跟前,落在潛一屍身上的長劍猛然擲向他。
雷霆萬鈞的一劍讓碩豐帝頭腦空白,當他反應過來時,劍刃已瞬間插/入他身後的牆壁,隻留劍柄還露在外麵。
刹那間,碩豐帝朝身後的座椅癱去,驀地坐到一物。他側目,原來是座椅被削去一塊落到他的椅子上。
碩豐帝一陣駭然,再次抬眼,江南蕭已然離開大殿。
與此同時,他心中的懼意又被滔天的怒火取代,倏地站起來,快步朝殿外行去,然而很快他就停下了腳步。
隻見整個清和殿前,血流成河。
遍地都是碩豐帝精心培養多年的暗衛。
死了。
全死了-
江南蕭踏過滿地屍體,緩步回了東宮。
寢殿內,江望津還未醒。
江南蕭命人打了水進來。
水聲嘩嘩在殿內響起,聲音並沒有太大,然而卻很快讓睡夢中的人清醒。
江望津醒來,聽到聲音後他一怔。
長兄……
在沐浴?
江望津默默把自己埋/進被子裡,不去聽外麵的動靜。
但是這個聲音持續不斷,擾得他無法再睡下去,他又緩慢露出個腦袋。
正當他準備坐起來時,他聽到了腳步聲。
這是洗好了,江望津轉頭望去。
屏風後,男人精/壯的身軀瞬間映入眼簾,寬肩窄腰,堪稱完美的體/魄,上麵還綴著星星點點的水珠,一顆顆往下/滑/去。
當視線不經意掠過黑//叢藏著卻依然掩蓋不了的巨/大時,隻瞬息,江望津便愣在當場。繼而麵色爆紅,說話時他嗓音磕巴了瞬,“長兄你、”
為什麼不穿衣服啊!!!
江南蕭挑眉,“醒了?”
江望津轉過臉,“你肯定知道我醒了。”
跟前驀然落下一聲笑,隻聽對方道:“知道。”
江南蕭悠悠開口:“怎麼還是這麼害羞。”
江望津頓了片刻才說:“明明是長兄、”
話到一半,他的臉被掰過去,緊接著江望津對上了江南蕭噙著笑的眼睛。
“不是都碰過了?為什麼不敢看?”他聲調徐徐,像是在說一件極為平常的事。
江望津頓時就受不了了,“長兄……”
他本就還有些沒睡醒,那雙上翹的桃花眼中泛/著盈/盈/水/光。
想親。
江南蕭這麼想著,也這麼做了。
倘若有旁人看見這一幕,定要被驚掉下巴。
即便是江望津也無法招/架。
更加想不明白,為什麼有人能夠這樣,毫無羞/恥/心,衣服也不穿就能把人壓/在榻/上/親個半天。
還好像怎麼也不夠似的。
江望津沒想到的又何止這點。
當他聽說江南蕭提劍去找了碩豐帝,表情瞬間比方才還要精彩,頓時就忘了剛剛的赧/然,“什麼?你有沒有事?”
江南蕭搖了下頭。
江望津:“你怎麼能……”
話音未落,隻聽江南蕭道:“他動了你。”
江望津原還想問人怎麼就這樣去找了碩豐帝,此話一出,他瞬間啞然。
“可,這樣的話,陛下不會治罪嗎?”江望津還從未見過長兄這樣的,亦從未聽說過有哪個當朝太子能提劍去找皇帝。
加之此次碩豐帝對他出手,本就是要想對長兄不利,如此一來,不是將把柄遞過去了嗎。
江南蕭:“不會。”也並非是不會,隻是碩豐帝現在自顧不暇,哪裡還有時間來找他的麻煩。
聽完,江望津點了下頭。
碩豐帝既然看清了長兄的實力,即便想動手也得等到各國使臣離京,且經此一遭,他怕是還需要重新部署一番。
屆時他們可以先下手為強。
隻是如此一來……驚險萬分。
江望津抬眼,和江南蕭目光相對。
他們也隻有放手一搏了。
對視間,所有的話都無需言語。
少頃,江望津:“長兄,你可以把衣服穿上了……”
說了半天,對方還沒穿衣服。
江南蕭:“穿衣作甚?”
江望津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重新壓/下。
◇ 第99章【一更】
慶天節結束, 各國使臣帶著西靖皇帝賜下的絲綢、布帛等物陸續離京。也有想要留在京中觀賞一下西靖的祭月節,即中秋節的,碩豐帝自是應允。
其中東戎二王子和西夷四王子先行離開, 反而是北狄大王子同南蠻聖女還在京中留了些許時日。
隻不過兩人倒是沒再鬨出什麼矛盾, 赫連爾在京中待得很是快活, 看著都有些不想走了。
沈傾言尤其注意著對方的行動。
在他回京前,北狄還頻頻進犯西靖邊境,此次北狄前來上貢的東西裡麵也不知有多少本身就來自他們西靖。
然而,赫連爾根本看不出有什麼動作, 隻是四處逍遙, 吃吃喝喝。
沈傾言觀察數日方才作罷。
因為上次的事,江南蕭給人備了份禮, 並勉強同意讓他隨意出入東宮。
沈傾言對禮沒興趣, 倒是對可以隨意出入東宮很是滿意, 近來頻頻往東宮裡跑。
江望津對此習以為常。
“這麼快就要到中秋了啊。”沈傾言百無聊賴地靠在椅背上。可能是本性早已暴露, 他也不裝什麼鐵血將軍亦或文弱書生了, 十分放鬆的姿態。
由於北狄大王子和南蠻聖女都還留在京中, 碩豐帝並未再召見過他。
江望津點頭:“正好可以與家裡人一起過。”
他和長兄一起過, 總歸他們不會分開。
沈傾言將手往前一攤, “將軍府哪還有人, 就隻有二、”
說到一半, 他停住話頭。
沈傾言想說的是留在家中的沈傾野, 後者一早就想來找江望津,可卻因為他們是暗地裡進京不能隨意露麵, 加之來了不一定入得了東宮的大門, 所以一直沒能過來。
想到兩人之間的矛盾, 沈傾言這麼些日子以來都未曾提起對方。
江望津倒是不怎麼在意, “嗯,差點忘了沈老將軍還在邊關。”
現在的沈夫人是沈傾野的生母,沈傾言與之關係隻能說得上客氣,並不如何親近。
沈傾言見他神情如常,心底還是歎了口氣。
沈傾野回京之後就開始躁動不安,想見江望津,甚至好幾次都硬著頭皮來求沈傾言了,他知道他大哥同二津關係好像還不錯。
隻不過沈傾言對此也是愛莫能助。
他雖不清楚內情,可錯了就是錯了。
沈傾言心中亦自有考量。
錯在沈傾野,且就那幾次而言,仲澤的狀態似乎都不怎麼好。很是傷神,那副模樣看得他都於心不忍。
上次離京,沈傾言同樣瞧出他精神還是不怎麼好。自他從關外回來後,一段時間不見,他發現對方的變化幾乎是肉眼可見。
似乎是更加紅潤了,那雙水亮的桃花眼神采亦更勝以往,身體好像也好了不少。
及至此時,沈傾言才終於釋懷。
江南蕭確實是把人照顧得很好。
隻是,偶爾還能瞧見對方眉眼流露出那種若有似無仿佛被滋潤過的情態時,沈傾言還是忍不住咬牙。某些人借兄弟名義之便行不軌之事,實在讓他看不過眼。
江南蕭對此並不介意,他知道沈傾言是向著江望津的,因而願意多給對方幾分薄麵。
否則,東宮可不是什麼人都能進來的-
當然,這能進來的人也包括衛恒。
他在家賦閒許久,此前還能時不時就往侯府跑,現在每次見江望津都得入宮,但他也不怎麼在意就是了。
難得有一個玩得還算不錯,又不會被他父兄嫌棄的朋友,衛恒當然得寶貝著。再者就是江望津為人也確實好相處,同對方相處起來很是輕鬆。
這日沈傾言前腳剛走,他就入了東宮。
江望津讓人準備了點心端上來,衛恒一坐下就開始狼吞虎咽,像是在家裡沒吃過幾頓好的,“還是來你這裡好啊。”
“又沒吃到雞腿?”江望津好笑地問。
“何止啊!”衛恒憤憤不平,“我大哥連我的冰粉都要搶!”
因為擔心兩個兒子不知忌口,府上的這些東西衛夫人都吩咐下人限量供應給兩位公子。
衛恒一臉氣憤,“然後他就每天都趁我出去,把我的冰粉給吃完了!搞得我好幾日都不曾出門。”
生怕他一個沒注意,下人放在他房中的冰粉就沒了。
江望津沒忍住輕笑出聲,隻覺這兄弟二人的相處有意思極了。
“那你今日過來,不擔心冰粉又被吃了?”他饒有興致道。
衛恒挑眉:“怕什麼,來你這裡我不都是吃飽了才回去?”
說到這,衛恒突然變了神色,臉上展露一個幸災樂禍的笑,“前日他冰粉吃多了,拉肚子,被我母親罵了一頓哈哈哈哈。”
江望津聞言滯了滯,旋即跟著笑了起來。
隻不過衛恒笑到一半,臉色就又垮了下來。
“怎麼了?”江望津問。
衛恒擰眉,“他發現我笑了,把我打了一頓。”
江望津頓時大笑,青年清越的嗓音遠遠傳出,嗓音裡滿是愉悅。衛恒眉頭一鬆,說著說著自己也不由朗聲而笑。
兩個人在院中又聊了一個下午,衛恒吃飽喝足,揉著肚子溜溜噠噠出宮去了。
江南蕭從書房出來,“在聊什麼,這麼高興?”方才江望津的笑聲他聽見了。
因知曉衛恒畏懼自己,擔心自己在場兩人放不開,於是他就去了書房處理公務。
“你聽見了?”江望津訝然。
江南蕭:“你都不曾在我麵前這般笑。”說話間,他把人撈到腿上。
江望津順勢摟上他的脖子,眉眼彎起,瀲灩的桃花眼中映著他的身影。他頓了下,用著對方的口吻說了一句,“還是這麼愛吃醋。”
這是在回敬後者前幾次說他老愛害羞的話。
江南蕭眉梢揚了下,深眸凝在他的麵上,“不能吃?”
江望津笑了下,說:“能。”
他正笑著,忽然便察覺到了不對,“你、”
“不是笑我?”江南蕭眼底沁著笑意,語調不急不緩道。
江望津:“不笑你了……快點消下去。”
他嗓音微低。
末了,江望津低喃了句,“怎麼天天都要啊。”
江南蕭還是顧忌著他的身體,天天要指的是每天都要他‘幫忙’。怎麼幫都可以,但是每次都沒個消停,非把他折騰得沒有半點力氣,精神上更是毫無思考的能力,什麼都隻能順著對方來。
“嗯,”江南蕭應了聲,旋即道,“今天還沒有。”
江望津耳根子一陣發/熱。
“不行,你得注意身體。”他沒見過誰天天這樣的。
江南蕭從善如流,“那我幫你。”
江望津睜大眼睛搖頭,“我也不要。”
江南蕭在他耳畔低低道了一句:“幫你……很久沒吃了。”
話落,亦不等人回應,抱著人起身便大步朝房間走去。
期間,江望津聽了不少葷/話。他發現,如今什麼話從長兄嘴裡說出來他都不會太意外了,隻是依舊不太能聽,每次聽完都要緩好半晌才行。
然,江南蕭根本不留給他緩衝的時間,江望津就被新的浪//潮卷進去了-
最近燕來留在侯府,日日都要去學堂,好不容易休沐,一大早便溜來了東宮。
和上次一樣,下午才見到他們家侯爺。
江望津看到他,“回來了。”
聲音是啞的,昨晚長兄確實沒有要,隻是變著法地弄/他,江望津眼下的嗓音根本不能聽。
剛說一句話,他就住了口。
燕來並未發現他的異常,隻是嘟囔了句‘侯爺是不是染了風寒’,接著又道:“先生說中秋可以多休兩日。”
江望津點頭,並不言語。
中秋過後,北狄大王子和那南蠻聖女也該離京了,碩豐帝那邊……最近看起來沒什麼動作。
可暗地裡誰又知道對方做了什麼安排。
上回長兄將清和殿的暗衛全都處置了,碩豐帝不可能毫無反應。
思及此,江望津表情也慢慢變淡。
中秋之後,等著他們的想必是腥風血雨。
江望津看了一眼跟前得知能多玩兩天不用去學堂的燕來,掃過他無憂無慮的麵龐。這一次,他會守護好身邊的人,不會讓對方再出事。
想罷,他抬手在燕來發頂揉了下,後者立馬舒服地眯起眼。
很快就是中秋,今日城中祭月神,百姓家中亦會燃花燈。將之懸於樹梢,家人歡聚燈下,各自談天飲酒作樂。
江望津也準備了花燈,是他自己做的。
長兄則在安排中秋節之後的事宜,以便應對碩豐帝之後的手段。
直到日落西山,天邊綻開霞光,江南蕭才從書房出來,徑自便走到了院中的江望津身後,一把將人撈入懷中。
“長兄,掛上去。”江望津早已熟悉他的氣息,並未被嚇到,甚至當人走近時就已經有所察覺,他晃了晃手中的花燈。
江南蕭抬指勾了下他頰側的發絲,將之捋到耳後,隨即接過他手中的花燈,“寫了什麼?”
江望津瞥他一眼,“自己看。”
江南蕭垂眸,墨跡透出紙背,在燭燈的映照下顯得尤為明晰。
“一願世清平,二願君身健。”
“三願臨老頭,日日與君見。”①
江南蕭逐字逐句念過去,嗓音低沉,不急不緩,他的目光定定落在江望津臉上。後者耳尖緋紅一片,斂著眼並未看他。
待全都念了一遍後江南蕭腳尖輕點便將花燈掛上了瓦簷。江望津順著望過去,看見對方輕輕落到跟前,挺拔的身影高大,頭頂上花燈發出的昏黃光暈映亮他的眉眼。
江南蕭走過來,指腹輕/撚他耳垂,啞聲開口:“想與我白頭到老?”
江望津抬目。
望向他的那雙眼眸底灼亮,帶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心底的情緒沒有半點遺漏儘皆傳遞向江望津,似含/著些期許。
江望津和他對視。
少頃,他點了下頭,下一瞬就被江南蕭擁入懷中。
熱/息在身側掠過,江南蕭聲線微沉,低到就隻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道:“日月山河永在,你我共享這西靖盛世。”②
江望津怔了怔,輕輕‘嗯’了一聲。
花燈映出的燭光灑在兩人身上,將這方靜謐的小天地照亮,身/下的影子交/疊在一起,仿佛永遠都不會分離。
一隻小螢火蟲發出瑩瑩微光從宮牆外飛進來,忽而被兩道人聲驚擾,它撲騰著翅膀又飛遠了。
江望津被親得稍稍喘/息,“可以了。”
“就寢?”
“不是要賞月?”江望津打斷他。
“嗯,”江南蕭:“月下也可以。”
江望津不再理會他,拿起一塊月餅慢慢吃了起來。江南蕭視線落在他小腹上,忽而道:“倘若真的能生,阿水現如今應當已經懷了我的孩子吧。”有幾回他不慎弄了點進去。
江望津一口月餅沒吃完,差點嗆到。
作者有話要說:
中午好噢,九九章了~這章發小紅包慶祝一下叭!-
注①:出自《贈夢得》·白居易,改了兩句。
注②:‘日月山河永在’出自電視劇《大明風華》。
◇ 第100章【二更】
對方口中的這個‘月下也可以’意思很明顯。
但江望津怎麼可能答應, 聽到他的後一句話。他的目光登時變得幽幽的,江南蕭低笑一聲,給他拍了拍背, “不說了。”
“下次也不許說。”江望津補充一句。
江南蕭沒回話, 隻是笑著朝他看了一眼, 一切儘在不言中。
江望津瞬間就懂了。
現在不說,下次繼續。
總歸還是要說的。
但現在不說就行,江望津放低要求。繼而他便把手上咬了一口的月餅遞到他嘴邊,對方剛張開口他就迫不及待地送了進去。
江南蕭:“甜的。”
下一刻, 又一塊月餅送了過來, 一塊接一塊。
江南蕭由著他胡來,也不覺得如何。他眼底帶著笑意, 星星點點的光映在他眸中, 而他的眼裡隻有跟前的這一人。
江望津隻塞了幾塊就收了手, 又去給他倒水, 免得真的把人噎到。
“還要嗎?”看著人喝完一杯, 江望津目光落去。
“要。”江南蕭道。
江望津點頭, 正欲轉身, 倏爾便被拉住了手腕。他一頓, 旋即就被一把摟了過去。
“不是要喝水嗎, ”江望津推了推他, “放開, 我去給你倒。”
“不用倒。”江南蕭悠悠開口。
他不用說,江望津也知道對方準備乾什麼, 立馬就抿住了唇, 但還是被江南蕭單手鉗/住下巴吻了上來。
“想堵住我的嘴?”輕笑聲自耳畔響起, 江望津聽到他說。
話落, 對方的舌//尖便趁勢/鑽/了進來。
模模糊糊間,又飄來一句。
“要這麼堵。”
江望津什麼話都說不出了。
頭頂上方的花燈落下的點點光暈把兩個人的身形籠/罩,高大的男人懷中攏/著另一道身影,投射到地上的影子將他們襯得宛若壁人。
許久之後,他方才被放開。
江望津睜著濕/漉/漉的桃花眼望著他,江南蕭心念一動,正欲垂首,被江望津躲開了,“等等!”
江南蕭微一凝,“怎麼了?”
江望津緩了緩方才繼續,“長兄你公務都處理完了?”
“嗯,”江南蕭把人扶好,“都安排完了。”
末了,他又繼續:“聽聞碩豐帝今日召見了藺琰。”
江望津略微詫異地抬起臉,眸中露出深思。
上次藺琰被龍禁衛帶走最終卻安然無恙地從碩豐帝手下脫身,江望津不是沒有想過對方是怎麼做到的。
帝王威儀並非輕易可以挑釁,上次藺琰那般情狀都能被碩豐帝放過,也不知是說了什麼——他猜測可能與上一世有關。
藺琰興許將所知的一些事告知了碩豐帝,而碩豐帝應當是信了,眼下才重又召見對方。
江南蕭點了下他眉心,“不用擔心。”
他說這個可不是為了讓人因此事傷神的。
江望津‘嗯’一聲,又提了些其他的問題。
直到最後,江南蕭道:“問完了?”
江望津看著他,遲疑地點了下頭。
江南蕭唇線一勾,江望津立馬感到不對就要從他身上下去,結果腳還沒踩到地麵就被帶了回去。
“中秋佳節,合該做些‘團圓’之事。”
對方的團圓之事就是同他緊/密/地/貼/合在一起。
江望津:“不要在這裡!”
江南蕭頗為遺憾地作罷,把他抱起往寢殿走去。
似乎是想要說服,他低低同江望津用商量的口吻道:“月下也不錯。”
毫無意外的,江望津不理他,一聲都不出。
直到最後,他還是出聲了,且什麼話都被江南蕭哄著說了-
中秋節過去後,又是一次大朝會。
江望津一大早就被江南蕭從被子裡撈了出來,依舊是閉著眼睛。
“起來了。”江南蕭給他穿戴整齊後輕聲道,末了又親了親他嘴角,
果然,剛親下去,江望津便睜開了眸子,眉尖微微一擰。
“又嫌棄。”
江望津已經不想同他解釋了,他慢騰騰地自己站直身。少頃,他朝人投去一瞥,“好累。”
眼神軟乎乎的,還透著股沒睡醒時的慵懶,看著看著,江南蕭便再次靠近。
江望津抬手就擋住他湊過來的嘴唇,“不親。”
“不臟。”
江南蕭緩聲說著,“小阿水,讓長兄親一下。”
低啞的聲線輕而慢,就這麼在江望津耳邊響起,“就一下。”
江望津的眼神十分不信任,昨夜也說了‘再一會’,結果這人硬生生鬨到了天明。
接收到他的目光,江南蕭掃了掃他眼底的淡淡青色,退了點,“先去洗漱?”
待會用點東西就該去參加大朝會了。
昨日因中秋休沐,大朝會則在今日舉行,江望津也是要去的,聞言他應了聲‘好’。
兩人一道起身。
待洗漱完等待早膳上桌的期間,江望津還是沒能逃過被他長兄按在懷裡親了好半天。
昨日亦是同樣。
他身上都被人親了個遍,衣衫下的痕//跡幾乎布滿他全身。
等到用罷早膳,江南蕭牽起他的手,“走吧。”
“嗯。”
兩人一道朝金鑾殿行去。
或許是因為稍後可能會發生的事情,江望津的神色略微有些凝重。
待行至殿前,平遠侯父子也剛到,徑直便走向二人。
上次江南蕭因身份一事,平遠侯是首個站出來的,因而朝中上下都知道這位是站在太子陣營的。對此,碩豐帝頗為惱火了一陣。
端親王也就罷了,誰也沒想到平遠侯竟也與太子有關係。
走過來後,平遠侯鄔康平先是對二人拱手作禮,繼而神色頗為嚴肅,那雙飽經風霜的麵容上劃過一抹剛毅。
鄔岸同樣神情肅然,父子二人眼中流露著相同的神情。
沒有人知道,他們其實也是先皇留在苧貞皇後的暗衛,隻不過與彆的暗衛不同,鄔康平同鄔岸的身份早已轉明。
這一點其實和杜建差不多,隻是兩人並非守在主子身邊,而是入了朝。
自江南蕭出世後,江侯爺和鄔康平便一個在明一個在暗地關注著對方,隻是江侯爺與其夫人走的早……
不過,此事同樣是疑點重重。
鄔康平曾懷疑,江侯爺未必不是為了打消碩豐帝的懷疑而甘願赴死,江夫人與其伉儷情深,自然也不願獨活。
如此一來,侯府就隻剩下兩個半大不小的孩童,碩豐帝又何需在警戒。
隻不過任他如何都想不到,苧貞皇後當年即使麵臨那樣的局麵還能勉強為腹中的孩子取得一條生機。
“進去吧。”江南蕭同他頷了頷首。
江望津亦對二人點了下頭。
四人一行入了大殿,瞬間引得不少人側目望來。
近來陛下脾氣似乎不怎麼好,前幾日上朝頻頻同太子發生爭執。
那種想要廢太子的心思幾乎擺到了明麵上,眾大臣也有些搖擺不定。
然,太子乃先皇之子。此前慶天節城門那一遭又頗得了幾分人心,一傳十十傳百,百姓皆道太子賢德仁厚,乃當之不愧的西靖儲君。
如此,江南蕭的太子之位不可動搖。
碩豐帝若想廢太子,勢必要名正言順才行。
慶天節時,清和殿前的血流成河已經成了他心中的一根刺。碩豐帝現在即便沒有理由,他也要讓這些臣子知道,現在誰才是這西靖真正的主宰。
有了他的態度,其他皇子也都紛紛明白,他們的機會來了-
朝會才剛剛開始,碩豐帝甫一落座,幾位皇子便相繼上奏太子行事無度——攬星樓中北狄大王子和南蠻聖女大鬨,對方分明在場卻未第一時間阻止。
完全將事情前後順序顛倒過來,且大都是一麵之詞。
有支持幾位皇子的臣子也接連加入其中,這陣勢仿佛太子做了什麼天大的錯事。
朝堂之上氣氛一時凝滯,不少中立的臣子也都齊齊沉吟起來。
一個莫須有的罪名,但觀碩豐帝神色,似乎對此很是滿意。
除此之外,他們亦找不到其他角度再參,紛紛偃旗息鼓,等待太子反應。
事情明明就是長兄解決的,這些人卻能將之說成長兄冷眼旁觀二人爭論,江望津差點被氣笑了,他上前一步,“諸位大人可曾親眼見到太子殿下袖手旁觀?”
這次慶天節在江望津看來,承辦得幾乎完美。
當日盛會,東戎二王子一直安安分分不說,原本應該死在驛站的南蠻使臣亦活得好好的,沒有出半點紕漏。
東戎二王子那日在席間並未遇到那名世家子,江南蕭從江望津這裡提前得知,早前便剝奪了對方隨在朝為官的父親出席的機會。
而那南蠻使臣身上則是帶了誘捕蟲子的藥粉,當時忘了取下,瓶蓋並未關嚴。
上一世他就是被自己召來的蟲子給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因而呈現慘死的模樣。
這次江南蕭的人亦提前發覺,將之提醒給南蠻使臣,故保住了性命。
東戎二王子和西夷四王子已經安然離京,明日之後,北狄大王子赫連爾與南蠻聖女同樣即將返回。
樁樁件件,都被妥善處理。
所以,這些人有何臉麵說他長兄。
青年的嗓音不高不低,混入一眾或蒼老或嘶啞的聲音裡十分清晰,如珠玉落盤。
江南蕭心尖微軟,這個聲音昨日他聽了一夜。可與昨日不同的是,眼下對方聲音中沒有任何柔軟的情緒,反而堅定又飽含力量。
唯一相同的,都是為他而說。
江望津一襲朝服,身姿筆挺,眸光流露出幾分往日不曾得見的鋒芒,氣勢絲毫不輸那些在官場浸/淫許久的老臣。
一時之間,所有人都愣了愣。
“本侯請問,趙大人如此信誓旦旦,可是親眼所見?”
被他點名的禮部侍郎身子一抖,訕訕地埋下頭去,沒說話,心中更是驚異這個江侯爺怎麼認出他的。
見他不答,江望津緩緩轉身,悠悠望向另一人,“那張大人瞧見了?”
張大人默默縮了縮脖子。
江望津繼續,一個一個朝那些說話的人問去,精準地道出他們的名字,讓人不禁納悶這個隻有初一十五才來上朝的閒散侯爺是怎麼認出他們來的。
不過對方雖無實權,但官大一級壓死人。在場的皆品級不高,故江望津說話間,無人敢於打攪。
一個是因為身份,再者就是,他們本就是空口白牙地胡編亂造,不承想對方竟點著名挨個問過去。
這誰若是敢作答,想來太子之後也會記恨他們。陛下雖然對太子有意見,可這一時半會也不可能廢太子,倘若真的應下,保不齊後續會被發落。
思及此,眾人忽然全都噤聲,暗道自己魯莽。
三皇子最先按捺不住,在所有皇子中他一直不上不下。前有太子藺統,後有藺琰得父皇青眼,他母族並不如何強勢,因而從來都是皇子之中最沒有存在感的一個。
如今藺統已死——二皇子早夭,七皇子藺琰近日又不得聖心,他才是長子。趁現在父皇有意刁難太子,他何不順了父皇的意,讓他看到自己。
三皇子心中有了思量,誓要做出一番成就,當即便站出一步,“此事雖無人親眼得見,但北狄大王子同南蠻聖女在攬星樓中當眾打鬥卻是不爭的事實。”
江望津忽地笑了下,“那麼請問殿下,當日攬星樓中可有傷亡?”
三皇子默然,他回想了一番,還是道:“……沒有。”
若是有,事情早就鬨大了。
那日江南蕭收到消息便立馬趕去了攬星樓,北狄大王子和南蠻聖女看見他,立時便停了手。
眼見三皇子還要繼續同他爭執,江望津接下去,“再請問三皇子殿下,樓中損失可有彌補?”
這個三皇子並不清楚,但應該是有的。
江望津不待他開口,仍是不緊不慢地道:“那麼,攬星樓的掌櫃都不曾告官,亦未驚擾到百姓……三皇子又因何認為此事還應當由太子負責?又負的什麼責?”
為何,當然是因為當今聖上的意思,三皇子眉頭皺得死緊,臉色慢慢漲紅。風頭沒出上,反倒站出來被人說得麵子裡子都沒了。
說話間,隻見江望津朝上方一拱手。
“陛下,臣以為,太子並未行事無度。且還宅心仁厚,當日流民衝擊城門,若非殿下出手鎮壓,被驚擾的百姓又何止一二,故而……
“請陛下嘉獎太子。”
江望津話落,微微抬了抬臉。
上方碩豐帝神色幾經變幻,似乎沒料到江望津會站出來說這些。
青年立於殿前,腰背微彎,氣場卻絲毫不輸在場任意一人。他仿佛是一個久經朝堂的老臣,身上有一種曆經世事沉澱下來的沉著冷靜,內斂而鋒芒。
光芒萬丈。
刹那間,所有人的視線都朝江望津凝望而去-
人群之中,藺澈幾乎看呆了。
他從來沒想過,江望津居然這麼能說。且在麵對這麼多大臣時態度依然不疾不徐,仿佛胸有成竹般漫不經心地將那些人說得啞口無言。
這樣的江望津……
藺澈心口砰砰地跳。
同樣在關注著他的,還有藺琰。
這樣的江望津,也曾在他身側,為他舌戰群儒,為他衝鋒陷陣。
對方從來都是耀眼而璀璨的。
然而,他早就失去了對方。
突然之間,藺琰感覺到一陣窒息,頭腦都開始發沉,像是被什麼東西一下一下拉/扯,陣陣抽/疼。
江望津。
江望津……他的臣子,本應是他的臣子,他的身邊人。
藺琰眼裡逐漸彌漫起紅血絲,呼吸沉了下來,一點點變粗,麵目有一瞬的扭曲。
就在這時,身上落來一道視線,讓他頃刻間便有種脊背發寒的感覺。
藺琰紛亂的腦子在此時有了片刻清明,接著就是無意識地抖了抖身體。
那種深深/紮/根在靈魂的記憶讓他條件反射的想要逃離,同時心底卻是無邊恨意在蔓延。
藺稷,又是藺稷!
是他搶走了江望津,是他帶走了望津的屍身,這個人才是真正的瘋子!
瘋子!
藺琰把頭底下,讓人看不清他現在堪稱可怖的猙獰表情。
另一端,江南蕭望著前方那道筆直的身影,心臟如同被羽毛尖輕掃而過。又似被放入了一頭小鹿,在他心頭橫/衝直/撞。
不得消/停。
心跳聲震徹耳膜,喉/間微微發緊。
有那麼一瞬間,他想衝上去將人狠.狠擁.入懷中。隻能看見自己,隻能為自己所見。
太多人覬覦他的寶貝。
旁人隻是簡單的注視都讓江南蕭心底的那根名為嫉妒的藤蔓瘋漲,妒意幾乎蔓延整個大腦,叫/囂著‘我的’。
那是他的。
他的寶貝。
江南蕭眼神逐漸晦暗,隻是在察覺到藺琰的視線時猛地轉頭,眸中閃過殺意。
與此同時,站立前方的江望津有所察覺,他微微一頓。
長兄這又是怎麼了。
碩豐帝也在看,他掃著江望津。
自己不僅小瞧了江南蕭,亦小看了此人。隱約間,江父的身影與之重疊,那個永遠都站在藺宗照身邊的男人,為對方鞍前馬後出生入死的男人。
這父子兩都是一個樣,仿佛生來就要同他作對,碩豐帝眸中滿是冷意,帶著幾分陰寒。
江望津絲毫不懼,同他對視。
“陛下,微臣也以為,當嘉獎太子殿下。”這時,鄔康平站出來,鄔岸緊隨其後。
有其他大臣也忍不住上前。
眾人道:“太子寬和仁厚,乃西靖之幸。”
碩豐帝心頭梗塞。
半晌,他才道了一句:“賞。”
待將厚賞賜下,高河立馬高呼,“退朝——”
話落,碩豐帝站起身,高河攙扶著人離開。
陛下一走,眾臣接連離開大殿,還有幾人站立原地。
江望津深深吸了口氣。
他已經許久沒有如此站在這金鑾大殿上與人口.舌相爭了。
正想著,後頸被人輕輕捏了下。
江望津轉頭,江南蕭眸中噙著笑,垂目定定凝視他。
“長兄……”江望津下意識地低喚了聲,說完就覺得不對,眼底浮出懊惱的神情。現在他們還在外麵,周遭的大臣還未走乾淨。
江南蕭應了聲,“嗯。”
江望津緩了緩神,改口道:“太子殿下,走吧。”
江南蕭眼神低下看他,江望津同他對視,驀地就見後者朝他附耳過來。
“再喊一聲,我就在這裡親你。”
江望津滯了滯,抬眸瞥他,桃花眼中波光盈盈,江南蕭喉結微動。
“走了!”
江望津推了他一把,先一步離開。
江南蕭還站在原地,注視江望津的背影,眼底染上淺笑,片刻他才抬步跟上。
江望津沒走太快,身邊有些大臣路過他身邊時還同他打招呼。
不多時,江南蕭追上他。
江望津腳下停了停。
江南蕭跟著一頓,身前忽然伸過來一隻手,他怔住,半天沒動。
江望津扭著臉沒看他。
須臾,他開口,嗓音輕淺。
“不牽嗎?”
作者有話要說:
一百章啦!期末考大家都考一百分/滿分!
十二點前還有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