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堂中的弟子大多來自遼國赫赫有名的家族,誰的府中沒有幾十個小廝。這些小廝經常受府中差遣,來山上傳送家書或送些衣物和吃食。弟子們習以為常,起初誰也沒太在意。待這個小廝跑到近前,眾人才發現這個小廝十分麵生,而且神色間滿是悲傷與焦急,眾人這才覺得事情或許有點兒嚴重。
這個小廝跑到宇文延懿麵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雙目中不斷流出血淚,聲音更是哽咽得幾欲失聲。良久,他才儘量壓製住心中的情緒,用顫抖的聲音道:“少……少莊主,咱們莊中出事了,莊主、夫人以及無數丫鬟小廝都……都被斬首了,隻有我冒死跑出來為少主送信,您聽我一句勸,此生此世可千萬彆回金陵城啊!”
宇文延懿聞言眼前頓時一黑,隻覺胸中氣血翻湧,喉頭一陣腥甜,口中猛地噴出一口鮮血。多虧耶律汀一把扶住他,用力按住他的人中,這才沒有昏死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宇文延懿才緩過來一些,他臉色慘白,焦急的問道:“快說,莊中到底出什麼事了!是誰殺了我的父母和家人?”
小廝全身不斷發抖,欲言又止,可雙眼卻下意識的望向望海棠。宇文延懿一愣,不敢相信的問道:“莫非我父母的死,和我師父有關?難道是他下的毒手?”
“少……少莊主,雖不是他下的毒手,但確實與他有關。”小廝喘了幾口粗氣,繼續道:“少莊主,您還記得六年前和您師父一同來到我們莊中的那個人嗎?他不是旁人,正是昔日的武林盟主、燕國皇帝慕容燕雲。就是因為他的到來,給了知州劉玉巴結皇帝老兒,報答他義父符彥卿的機會!”
旁人也許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但宇文延懿卻已猜到了八九分,憤怒的道:“你的意思是狗官劉玉為了立功,而指認我父母窩藏朝廷要犯,並殺良冒功嗎?”
小廝連忙點頭,“少莊主說的一點兒不錯,事實如此!如今莊主和夫人都已經不在了,您可是金陵宇文氏唯一的骨血,也是昔日北周皇室所剩無幾的嫡傳後裔了,所以為了金陵宇文、為了北周皇室,您一定不能再有閃失了!”
宇文延懿握劍的手,骨節發出“咯咯”的聲響,悲憤道:“我宇文延懿身為男兒,如果連父母的大仇都不敢報,苟且活在世上還不如去死,至少不會丟了我父母和北周皇室的臉!”
小廝忙阻攔道:“不可,少莊主!宋國兵強馬壯,謀士如雲,猛將如雨,當今天下除了遼國,誰是它的對手?就連一代雄主慕容燕雲,都敗在宋人手下,以您一人之力如何報仇?”
宇文延懿毅然道:“不必再說了,此仇我宇文延懿必報!”他說完看向耶律沙和蕭撻凜,道:“兩位兄弟,你們是我最好的朋友,家中的實力在遼國也是數一數二的,是否願意助我一臂之力?”
他以為憑著和兩人往日的交情,一定能聽到他們的爽快回答,哪知耶律沙歎了口,“唉,宇文師弟,雖然你我情同手足,可我卻是遼國貴胄之後,如果貿然助你隻怕會引起宋遼爭端,到時候局麵無法控製,我豈不為千夫所指!”
蕭撻凜也道:“耶律師弟說的沒錯,我族姊雖貴為一國之後,一聲令下可調動千軍萬馬,但恕我不能為了我們的交情,便擅自促使兩國貿然開戰。一但遼國戰敗,我們蕭氏一族就會永遠成為大遼的罪人!”
宇文延懿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俯首望向耶律汀,柔聲道:“耶律師妹,我相信你一定會幫我的,對嗎?”
“這……”耶律汀臉上的表情慢慢僵住,取而代之的是糾結與無奈。她的父親是當今遼國國主耶律賢的族弟,而且兄弟兩人感情甚好,如果他真的要求遼主出兵,或許耶律賢真的會答應他的請求。
但萬一遼國戰敗,這樣的結果絕不是耶律汀能承擔的,也不是他父親耶律襄能承擔的,甚至連國主耶律賢都未必擔得起。再熱烈的愛情在家族聲望麵前,在國家利益麵前,在本國百姓的生死麵前,也會顯得渺小,顯得一文不值。
耶律汀不知自己該怎麼說,好像無論說什麼都是錯的,無論怎麼說,結果都不是自己希望看到的。她隻好深情的凝望著宇文延懿,許久許久都緘默不言。
宇文延懿目睹此情此景,苦笑起來。他肯為了朋友付出一切,但他的朋友們卻不肯,他肯為了愛情犧牲一切,但他心愛的姑娘卻不肯。一瞬間時間似乎凝固了,他的心似乎發生了細微的變化,變得不再那麼相信友情,也不再那麼執著於愛情了。
他在心中暗暗的道,“我以前太天真了,這個世上友情和愛情都是靠不住的,現在唯一能依靠的或許隻有師父了。”他想罷一把推開遲疑不定的耶律汀,快步向望海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