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舞劍,也是舞他自己,他最光明的前程,最順遂的人生,最高昂的興致。
他沉醉於他的舞弄,人與劍合一,心與手相應,點、刺、劈、掃、帶、抽、截、抹、撩、擊、掛、托、攔。劍如一條騰空的龍影,隨其一俯一仰,昂首時神采飛揚,翻身間破膽寒心。意氣之盛,可謂壯哉!
劍舞畢,他一身豪情已淋漓儘致,遍體舒緩暢快,方肯折返帳中。
猛聽得外麵有鼓角喊殺之聲!
項知歸心道不好,戴上兜鍪,如急風一般奔出帳外。
四麵八方,霜樹搖動鳥雀驚飛。
“報——”斥候火速趕回營地,摔下馬滾了好幾圈,肩上仍橫擔著令字旗。他暴瞪著血塵塗邊的眼睛,扯著嗓門大喊,“叛軍!叛軍正在伐木開道,他們全都攻過來了!”
項知歸遽然變了臉色。
就在不久前,梧桐城門轟隆中開,叛軍終於衝城而出,殺奔項騎所屯之山!
注視著漫山遍野呈圍剿勢的敵人,項軍麵色驚駭,群馬也隱隱地躁動起來,不住地踢踏前蹄,發出陣陣長嘶。
項知歸見了這等聲勢,猛一振臂,大麾紛飛間擎出手中的玉龍劍,斷喝道:“眾軍隨我出陣殺敵!”
項軍占了製高點,本可以朝敵人直衝下去,奉軍卻洶洶圍聚,齊攻而上,黑雲一般壓住了整個山頭。
項軍憑借鐵騎的威力在陣中狠殺了一陣,奉軍手持著嶄新鋒利的大戟,死傷被迅速替補,數量不減反增,源源不斷地向他們合攏過來。
雪愈下愈緊密,戰鬥異常激烈,地上屍橫一片,到處都是刀光劍影。
項知歸冷不丁撥開一支迎麵襲來的大戟,那鋒尖依然堪堪擦過臉皮,他怒哼一聲,這似乎是奉軍新造的武器,換作從前那個長度,這種笨重的戟根本不可能傷到他或者他麾下的騎兵!
眼角又掃見數個白甲騎兵倒下馬了,項知歸咬著牙,趁勢往那個敵人胸膛上一劍刺入、退出,鮮血如注。這一式他不知重複了多少遍,胳膊因用力過度而酸脹萬分。
殺了一層,又是一層,奉軍戰圈在不停收縮,密紮紮黑壓壓,攢動的一堆,把山頭上他們的營地和人馬都困在垓心。
項知歸望著這層層疊疊的敵軍,一時微微膽寒。
眼看四遭裡無路可退,則鳴雙手攥緊鐵矛,轉而直視項知歸:“將軍,下官護送你殺出去!”
項知歸平穩著呼吸,一掌拍打在則鳴的肩甲上,嚴厲說道:“瞎說什麼,要一起殺出去!”隨即權衡一下,目測西南方向的陣線防衛最薄弱,果斷要在此處撕開一條口子,便往左右大喊一聲,“大魏兒郎儘隨我來!”
有將軍帶頭,三千騎兵信心倍增,緊跟其後,無不奮力向前突陣。
奈何敵軍的圍勢實在太厚了。
大家左衝右突,始終無法脫身,漸漸如同落進黑色的漩渦,失去自主的能力。
戰無不克的騎兵又如何?此刻都被密密匝匝的人隔絕開來,憑其行動而忽東忽西,彼此難通難救。
戰場上一時黑白渾淆,敵我不分,看那項家甲色,反倒要漸漸消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