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軍城,西門十數裡處。
韓紹與公孫度這對尚未真正定下名分的翁婿,跨坐著各自的戰馬並肩而立,遙望著遠處煙塵下奔行而來的黑色‘潮水’。
如果沒有親眼見過這般景象的人,聽到‘萬騎’這個數字的時候,怕是隻以為這點人根本算不了什麼。
可實際上有句話叫做‘人數過萬,滿山遍野’。
隻有真正見識到這一幕的人,才會知道什麼是黑壓壓的一片。
韓紹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了,但當此刻再次看到那萬騎向自己奔行而來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心生感慨。
想當初剛剛穿越而來的時候,自己還真是夠虎的。
前期麵對蠻族萬騎圍堵的置之死地而後生也就算了,後來在定北城下竟敢以區區三百騎直衝數十萬大軍的軍陣,屬實有些狗膽包天,不知死字怎麼寫了。
正出神之際,卻聽身邊的公孫度歎息道。
“賢婿,不要怨為父小氣。”
小氣?
不知道公孫度這話從何而來的韓紹,微微愣了一下。
鎮遼軍天字十營,每營萬騎,合十萬之數。
這就是整個鎮遼鐵騎的所有家底。
為了備戰,一月之前,之前留在鎮遼城尚未調動七營鐵騎,已經有三個營和剩下的地字營一道調撥到了冠軍城。
看似比公孫度鎮守的廊居城弱上了一些,可實際卻是恰恰相反。
因為除了陷陣營那三百老卒外,韓紹手中還有一支尚未暴露在人前的力量。
一萬白馬義從!
單論戰力的話,怕是整個鎮遼軍天字十營加起來也敵不過。
如今麵對公孫度這突然又送來一營人馬,韓紹真的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隻能說上一聲嶽父,算是沒白叫……
可沒想到自己這位便宜老丈人竟然還怕自己……嫌他小氣?
‘怎麼?你自己的日子準備不過了?’
韓紹心中腹誹一聲。
看著公孫度搖頭道。
“嶽父多慮了。”
“如果早知道嶽父要送這一萬騎過來,紹根本不會同意。”
“大戰在即,誰也不知道始畢那條瘋狗到底主攻哪一個方向。”
“冠軍要守,廊居同樣也要守。”
“一旦顧此失彼,就算一邊得勝,也是得不償失。”
廊居、冠軍二城,互為犄角。
任何一方被攻破,都會導致另一方局勢的被動。
所以韓紹這話沒有任何夾雜任何虛情假意。
甚至如果不是考慮到公孫度已經將人帶過來了,來回奔波會導致將士們尚未臨戰便失了銳氣,韓紹還真想直接讓公孫度將人帶回去。
公孫度聞言,看著韓紹眼神略帶欣慰。
“你能這般想,為父就放心了。”
說完,似乎猜到了韓紹在顧慮什麼,公孫度笑道。
“你也無需替為父擔心。”
“於戰陣一道,為父還是有幾分信心的。”
“去歲要不是著了那些人的算計,堂堂正正一戰,始畢那廝絕不是為父的對手!”
公孫度說這話的時候,神色不忿,卻又信心十足。
不過他這話,倒是沒有任何自我吹捧之意。
而是這麼多年來,他公孫度單單隻靠鎮遼一城,便將整個烏丸部死死壓製在蠻荒草原不得寸進,而生生打出來的!
韓紹聞言,搖頭道。
“嶽父切不可大意,如今的蠻族遠非曾經的蠻族可比。”
九月,那接連幾場小規模的蠻族南下。
那些蠻族的情況,韓紹早已知會過鎮遼城,公孫度也知道。
所以在聽聞韓紹這話之後,公孫度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明白。
而後卻是衝韓紹笑道。
“無妨,他烏丸部有龍族,咱們這邊不也有賢婿麼?”
在這場蠻族與鎮遼軍的多年大戰中。
今年這一戰,龍族算是一個始料未及的變數。
可韓紹同樣也是一個變數。
皆是手段奇詭、常人甚至無法理解之輩。
彆的不說,單說韓紹前段時間交給他的那一枚睚眥符令,就足以讓公孫度心中底氣十足。
龍族又如何?
隻要他能憑借廊居城抵擋住的攻勢,就算是耗,他也能耗死始畢那條瘋狗。
聽到公孫度拿自己跟龍族類比,韓紹也是哭笑不得。
不過既然公孫度有此信心,他也就不再說什麼了。
畢竟真要論戰陣較量,他韓紹在這位名震遼東的白馬將軍麵前,說是連提鞋也不配有些誇張,卻也相差不遠。
“嶽父說笑了。”
說完,翁婿倆相視一笑。
隻是笑過之後,公孫度麵上的神色卻是漸漸嚴肅了起來。
“紹哥兒……”
見公孫度難得直呼自己的名字,韓紹扭頭望去。
“要活著。”
公孫度說道。
“凡事不要計較一時之得失。”
“你還年輕,隻要活著,一切都有希望。”
哪怕公孫度之前表現得再是輕鬆。
可作為久經戰陣的老將,又怎麼會不知道,兵者,死生存亡之道也。
凡事不怕一萬,隻怕萬一。
他公孫度於這世間廝混這麼多年,就算是馬革裹屍,也算是求仁得仁。
可他這個世間難尋的賢婿還年輕,哪怕是再是愚鈍的人也能看得出來,隻要他活著,前途必然一片廣闊。
公孫度說到這裡,扭開目光望向前方那一排勒馬止步的黑甲鐵騎。
“若……事有不諧,不用管為父那邊。”
“以保全自身為要。”
沒想到公孫度最終竟說出這話的韓紹,目光怔怔地看著公孫度。
而這時,前方那一眾已經策馬到來的黑甲鐵騎,已經接連勒馬,而後齊齊翻身下馬。
“見過大將軍!”
“見過冠軍侯!”
公孫度含笑望著這些虎狼之士,笑著擺手。
“免禮,起來吧。”
說完,又對韓紹笑道。
“以後……為父的一切,都是你的。”
如果不是公孫度剛剛那最後一句話,韓紹隻會當這話隻是畫餅。
可現在他卻是當真了。
……
公孫度這一次來得突然,走的時候也很匆匆。
隻是韓紹卻也沒有出言挽留。
畢竟現在並不是客套的時候,等打完了這一仗,大家有的是時間。
而公孫度顯然也是這麼想的。
都是軍中武人,韓紹這般毫不墨跡的行事風格,反倒是讓公孫度更加滿意。
臨走前,隻撂下一句。
“記住了,木蘭還在等著你。”
便一步踏出,直接消失在韓紹麵前。
望著公孫度驟然消失的方向,韓紹定定地站了良久。
或許是這前世今生見過的虛情假意太多,讓他在麵對公孫度的真誠時,反倒是顯得有些手足無措,甚至是茫然。
心中歎息一聲,韓紹終於收回了視線。
望著那衝自己擠眉弄眼的統軍將領,韓紹失笑。
如今整個鎮遼軍上下,沒有不認識他韓某人的將領,也沒有他不認識的。
既然都是熟人了,自然也沒有必要再客氣。
於是擺擺手,便道。
“先入城吧。”
“喏。”
軍令如山。
一萬虎狼之氣儘顯的精銳鐵騎踏著馬蹄,魚貫入城。
而那負責統領這萬騎的將領卻是湊上前來,在韓紹身邊一陣耳語。
韓紹聞言,先是一愣,而後恍然,最後卻是再次失神。
難怪公孫度在這個節骨眼上,還不惜耗費時間,親自送他們過來。
原來這一萬騎的真正價值,不是用來給之後的戰事增添籌碼。
而是為了讓韓紹保命用的。
為此,公孫度甚至不惜違背了公孫老祖的命令,傳授了他們兵家核心秘要——軍勢!
有他們在,就算最後戰局真的不可挽回。